原标题：21特写丨农村“硬核”防控：大喇叭日广播10小时，村干部发红包劝阻返乡
农村防控有三难。
“与过去相比，这次新冠病毒走的是‘农村包围城市’，人口密度低的农村反而成为疫情的暴发地。”1月21日，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感染科副主任李建国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疫情叠加春运，尽量减少人员的流动和聚集，是当前防控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诚如李建国所言，河北、黑龙江、北京等地连日来的突发疫情，一时间牵动了全国的防疫神经。尤其是河北呈现出此前几轮疫情从未发生的新特点：感染者85.5%来自农村，再次暴露农村公共卫生的短板。
河北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应急办主任、流行病学专家师鉴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河北目前发现的病例大约分布在90多个村庄，且高度集中。在农村地区的确诊病例中，多名病例曾参加婚宴、葬礼、展销会等人员聚集活动。
1月20日下午，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召开新闻发布会，针对农村地区返乡人员提出，要持7日以内核酸阴性检测证明才能返乡，同时当地基层政府要对这些人进行网格化管理，做好隔离场所和检测能力的准备。连续2天，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针对农村疫情防控一线做了相关调查采访。
01
“上级要求每天广播10小时”
“讲实话，目前我们农村很安全。”1月20日，河北唐山一位基层公务员透露。
她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自石家庄1月5日召开疫情防控发布会后，唐山市就于1月6日紧急召开了疫情防控大会，第一时间按照防控预案做了全面部署。“我最先接到的工作就是组织在村子和交通要道设置卡口。”
图为：河北唐山某区下辖某地村口要道设置卡口 受访者供图卡口重点针对唐山市外归来的大学生、务工人员，尤其是北京、石家庄及大连等外地牌照的相关车辆。
她回忆称，彼时防控还未升级，只针对高风险地区返乡的人做核酸检测，并实施网格化管理（隔离）。但1月10日左右，整个防控升级。外地返乡归来需全部做核酸检测，并登记台账。“台账涉及时间、行程、目的地等多个必填选项，区里要求每天上报，非常严格。”
图为：河北唐山某区部分村庄开展全员核酸检测 受访者供图为此，她所在的部门专门排了一个值班表，全天24小时值班，8-9人一组轮班休息。“周末是值班的重点，大部分公务员半个月只休了2天，几乎是全员上阵。”
基层公务员需要对口驻村参与秩序维护与宣传工作，宣传相当硬核。
她对几个措施印象深刻。“村子里最实际的宣传办法就是大喇叭广播、发传单，再有就是网格化入户宣传。因为宣传人手不足，上级要求每天广播10小时，只要你醒了就能听得到。”
而以往农村人春节前期习惯的聚会，被硬性取消。“镇里面的纪委每天的工作就是到各村检查，大型聚会基本没有，红白喜事全部减半。遇到要结婚的推迟举办婚礼，遇到白事，也不大操大办。”
在她印象中，为了分流前来赶集的人，某村干部曾全员上阵，将前来参加集市的人劝离。村干部还联合家长对外地务工人员展开“亲情攻势”——某个村子传过一个段子，全家人挨个向外地务工人员发微信、发红包，为的是劝他“安心在外地，不要回来了。”
她也坦言，即将到来的春运将成为一个“大考”：“如果返乡人员真能留在外地过年，我相信可以降低疫情风险。”
02
致电县疾控中心，“一个也没接通”
但某些低风险地区的农村防疫工作，依然令人担忧。
来自黑龙江哈尔滨市区的张龙（化名）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反映，黑龙江不少农村的防疫情况让人堪忧。1月初，他曾前往黑龙江望奎县出差，并逗留当地多日。
这个不大不小的县城，辖下10个镇、3个乡、2个民族乡，总人口50万人。他在出差期间观察到，因为外来人口少，这里的乡镇大街上几乎很少有人戴口罩。这里的餐饮、住宿防控要求也非常简单，只有一个测温环节。
在1月9日望奎县通报发现首例阳性时，他正开车返回哈尔滨。当出现发热迹象后，他曾考虑到当地定点医院做核酸检测，但因曾到达过高风险地区，被定点医院拒绝进入。
期间，他多次向当地疾控中心致电询问，电话一直占线忙音。最后，他选择在一家私人医院做了一次核酸检测，并自行隔离。
他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反映，“相关部门的人后来致电询问过我，在得知我核酸检测为阴性后，就再无回访。”
1月20日下午，工作在广州的东北籍姑娘张玲，也曾致电家乡县城的疾控中心询问返乡事宜，先后打了4个电话，一个也没接通。这令她动摇了回老家过年的念头。
民进肇庆市委委员陈益民此前也曾针对广东的农村公共卫生应急能力进行过一轮深入的调研。一轮调研过后，他表示，“当前农村地区的公共卫生应急能力建设不容乐观。农村的公共卫生服务人力严重不足，部分基层医疗机构仍有‘重治轻防’的思想观念。”
他对一个细节印象深刻。他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称，调研中发现当前粤东粤西部分农村的公共卫生服务信息化支持手段滞后。“农村疫情排查、数据统计基本依靠乡村干部或上门或电话联系，大量表格依靠人工登记。囿于资金、人才及设施薄弱的影响，健康档案管理、基本公卫功能等系统智能化利用水平也较低。”
为此，作为执笔人之一，他撰写了《关于加强粤东西北农村公共卫生应急能力建设的提案》。不出意外的话，这份来自民进广东省委会的集体提案，将以书面形式出现在即将召开的广东省“两会”上。
03
“非必要不返乡”
“要减少人员流动和集聚，务工人员非必要不返乡。”李建国分析称，农村地区的医疗条件、防控能力相对比较弱，随着大量人员陆续返乡，城乡之间的人员流动进一步加大，导致北方部分地区疫情出现反弹。
他认为，农村防控有三难，农村公共卫生应急能力短板突出。
一是基层的卫生医院条件有限，医生的辨别能力弱。尤其是冬季呼吸道疾病高发时期，基层医生遇上发热病人，难以及时区分普通感冒、流感和新冠病毒感染。
二是基层疾控人手不足。“由于检测能力无法下沉，村民一旦发热就要辗转至有资质的机构进行检测，这过程存在暴露风险。而安排人员下乡采样，对人手不足的疾控部门来说是一大考验。”
三是农村的就医观念与健康意识不高。农村把一般的发热、咳嗽都当作普通小病，在身体出现有发热、咳嗽症状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发热门诊，而是自行服药或去小诊所拿药，为疫情在短期内集中爆发提供了可乘之机。
针对农村公共卫生应急能力短板，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曾总结了一系列有效策略，即“四早”——早发现、早报告、早隔离、早治疗。发挥基层乡镇卫生院、村卫生室、个体诊所的“哨点”作用，发挥监测排查作用，发现问题要及时上报。
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唐山市针对农村即将展开全员核酸检测，已经有不少村庄完成首次全员检测，并未发现感染病例。
而东北籍姑娘张玲，最终决定留在广州过年。“还是留在原地过年比较安心。”
张龙则安心得等待隔离期满，就算没有硬性要求，他也打算再安排几次核酸检测，毕竟“自己的安危，还要靠自己负责”。
（作者：李振 编辑：周上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