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专访】贾都强：缅甸不会回归军政府统治，但改革路线或生变
2021年2月1日，泰国曼谷，大量人群聚集在缅甸驻泰国大使馆前抗议。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记者 | 安晶
缅甸政局突变的余波正在持续。
一方面，缅甸军方宣布对现政府进行大规模改组，国防部、外交部、边境事务部等11个中央政府部门部长被替换；同时，军方也宣布释放被扣押的各省邦首席部长和议员。但国务资政昂山素季和总统温敏未获释。
昂山素季所在的全国民主联盟2月2日发表声明，指责军方接管政权违宪，要求释放昂山素季和温敏、认可去年大选结果。
在缅甸国内，民盟与军方的交锋已经开始。在缅甸之外，制裁正在路上。
美国总统拜登周一警告，如果缅甸军方不交权，美国将重启对缅甸的制裁。在缅甸政局突变当天，拜登发表了关于美国外交政策的演讲，主题是“恢复美国在世界上的地位”。
缅甸2008年通过全民公投的宪法确定了军方的至高权力：国防军总司令是所有武装力量最高指挥官；出现夺权企图等紧急状况时，国防军总司令有权接管国家权力；国防军独立处理所有与军队有关事务。
从缅甸的独立战争开始至今，无论是军政府直接统治时期还是2010年向民选政府过渡，国防军一直是缅甸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的重要参与方。
再一次接管政权后，军方宣布缅甸进入为期一年的国家紧急状态，紧急状态结束后重新举行大选。
缅甸是否会回归军政府统治？全国是否会陷入动荡？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贾都强为界面新闻进行解读。
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的制裁是否会影响缅甸军方的行动？
贾都强：美国等国的制裁肯定会给缅甸军方带去压力，但作用是有限的。
军政府时期，缅甸曾长期遭到西方制裁。即便是民选政府时期，因为罗兴亚人问题，缅甸也遭到了部分制裁。换句话说，缅甸军方已经习惯西方制裁，在这方面有很大的承压性。
因此接下来影响军方行动的决定性因素不是西方制裁，而是国内政治局势的发展。
比如军方能在多大程度上控制局面、迅速稳定局势，如何处理与民盟和昂山素季的关系。还要看缅甸社会是否能接受军方的处置方式和对政权的接管。
因为罗兴亚人问题，昂山素季在西方国家中的口碑跌至谷底。为何这次政局突变后，美国等各国迅速做出反应？
贾都强：这与拜登提出的恢复美国在世界上地位的外交方针有一定关系，同时美国对缅甸局势的关注是长期的。
过去是因为中国和缅甸的关系，中缅保持了良好的政治和经贸关系。昂山素季被西方视为标志性人物，希望能通过她在中缅关系中打入一个楔子、干扰中缅关系。但在昂山素季时期，中缅关系依然保持了良好发展的势态。
现在缅甸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政局变动，美国肯定非常关注，后续也会根据局势发展做出反应。
军方承诺将在一年紧急状态后重新大选，但2008年宪法已经赋予了军方至高权力，新的大选是否有实际意义？
贾都强：我认为是有的。
军方承诺再次大选释放了几个信号：第一，紧急状态是危机情况下的短期措施；第二，紧急状态是因为“选举不公”导致的政权危机，因此未来的首要目标是重新大选；第三，军队接管政权是暂时的，最终还是要通过大选，把权力交给文官政府。
缅甸军方进行的政治转型总的方向是朝民主体制发展。但在具体路线上，是激进改革还是渐进，是保留军方的权力还是把军队排除出政治舞台，这在缅甸国内是有争议的。
这次政局突变的深层原因正是民盟和军方在这个问题上的政治博弈。
缅甸军方高层此前一再强调，2008年宪法是根本法、是“母法”，必须严格遵守。民盟赢得了去年11月的大选，在大选中，民盟把修宪作为一个政治口号动员选民。这个做法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威胁到了军方权力，这是军方不能忍受的。
缅甸从2010年开始的政治转型是军方主动推动的。改革主要是源于国内因素，经历了长期军政府统治后，缅甸国内积累了很多矛盾。
当时缅甸面临着一系列难题，包括民族矛盾、经济发展、改善民生。这些问题的改善与缅甸政治稳定息息相关。考虑到这些问题和为改善国际环境，军方自行启动了改革。
自从军政府向民主政治过渡后，从2010年到现在的三次大选，可以看到缅甸的政治转型一直在持续、审慎地进行。
之前，对于是否修宪、是否改革军方享有的特殊权力，民盟是慎重的。但在去年的大选中，民盟迈步子过大，触动了军方的利益。
因此，2008年宪法是军方的底线，是对缅甸政治改革框架的设定，红线是不能把军队踢出政治舞台。未来的大选依然会以此为基础。
所以缅甸不会回归军政府统治？
贾都强：我判断不会。
缅甸的政治转型总体上是朝向民主改革，这是一个方向性问题。只是从现实的架构，按照西方的标准来看，缅甸的民主体制还没有落地。
缅甸目前的权力架构是军人集团与文官集团妥协的产物，是民盟和军方搞平衡的“双头政治”。这次政局变动实际上是军方逼迫民盟从激进改革的路线上后退。
从这个角度看，未来民盟和军方一定会展开谈判，谈判会涉及到修宪、改革方向、权力分配等核心议题。
而且经过10多年的改革，缅甸社会已经接受了新体制，要再回归军政府统治，民众很难接受。因此，未来军方大概率会将权力还给文官政府。
除了政治上的博弈，缅甸还有少数民族武装、全国正经历新冠疫情打击，近期缅甸会乱吗？
贾都强：这还需要观察。
从现在的情况看，缅甸首都和大城市的局势已经得到控制，军方依然是缅甸政坛的强势政治力量。
民盟有很强的民间基础，支持者肯定会对军方的行动表达不满。未来可能在部分地区会出现一些事件或者动荡，但出现全国性的、危及到总体局势的动荡可能性较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