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舒
“我被裁了（哭脸）”
周洲告知了远在2000公里外老家的妻子自己被裁员的消息。而再过一两周，周洲就计划开始正式休陪产假。这次裁员来得十分突然，从通知裁撤人员信息到签字，不到两天时间。
周洲在北京一家K12（学前教育至高中教育阶段）在线教育机构工作。在前几天，周洲还是正常上下班，公司也没有传出一丝裁员的消息。而这一次裁员，周洲所在的公司一下裁去了近75%的人。尽管拿到了N+1的赔偿，但带薪陪产假却成了空，周洲陷入了焦虑。
裁员，一时间席卷了整个教育赛道。自7月24日“双减”意见出台以来，以新东方、好未来等为首的教育中概股股价大跌，在线教育企业也开启疯狂裁员模式。据公开信息统计，目前，高途教育、猿辅导、豌豆思维、作业帮以及字节跳动旗下大力教育都陆陆续续开始裁员。
去年还热火朝天、欣欣向荣的在线教育赛道，一时间风声鹤唳。分析人士指出，这一幕，看似是在“双减”意见下无可奈何的裁员自救，但实际上，在政策落地前，爆雷跑路、虚假宣传、行业内卷，整个教育赛道上乱象横生。这个曾经被资本催熟的行业，飞舞的泡沫正在一一破碎，人人自危。教育赛道上的玩家，未来何在？
裁员！裁员！裁员！
8月5日下午，一张微信朋友圈截图在各大微信群传播开来，截图上写道：“2021-08-05全体人民原地失业。”网传为字节跳动教育板块的大调整。
而后不久，字节跳动旗下大力教育裁员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据报道，目前，大力教育已经开启了裁员并实施“N+2”补偿计划，部分人员将转岗或投入新项目。大力教育旗下瓜瓜龙、清北网校业务不会关停，你拍一、GOGOKID已经下架了应用，将暂停运营，并已开启退费流程。
中国新闻周刊采访到大力教育内部人士，其透露：大力教育确实在裁员，赔付N+2。不过有的业务没有关停，在做调整。
早在大力教育之前，裁员潮就席卷了整个在线教育板块。6月7日，新浪科技曝出作业帮开始大裁员，目前正在按照部门进行面谈，“有的部门几乎一个人都不留”。
7月30日晚间，高途教育创始人陈向东发布内部信宣布了裁员消息，称这是一个艰难的决策，但为了活下去，必须严格遵守“双减”意见。据了解，高途此次裁员涉及范围已破万，相当于高途三分之一的人员被裁。高途全国13个地方中心，在8月1日前完全关闭，只留下郑州、武汉、成都三个辅导老师中心。
掌门1对1也在脉脉上被曝出裁员消息。掌门1对1一员工发文称“掌门教育裁员70%”，而另一员工在评论中提到，此次主要裁的是产研部门。掌门1对1 CEO张翼在朋友圈发文承认了裁员一事，称为了健康有序发展，同时加大素质教育的投入，不得已送别一些业务的伙伴，也寻求更多素质教育方面的人才加入。
此外，51Talk也传言开启了大规模裁员，首轮裁员对象从试用期员工开始。豌豆思维员工也在脉脉上曝出裁员消息，并表示，豌豆思维从7月30日就开启了裁员。该员工还指出豌豆思维“暴力裁员”行为，包括私下约谈、强制签订不合规不合理赔偿方案，到8月4号还没有正式的离职通知书，回收系统权限，剥夺劳动生产条件等。
而猿辅导、火花思维、好未来等都陆陆续续被曝出裁员传闻。中国新闻周刊就裁员一事对相关企业进行核实，截至目前，未获回复。
拉勾招聘数据研究院数据显示，自2021年5月起，在线教育人才需求断崖式下跌。同时，处于“已离职，可快速到岗”的在线教育员工比例高达98.5%。
在线教育裁员风波之下，被裁人员开始抱团取暖。中国新闻周刊发现，目前各大厂裁员人士开始组建“裁员自救群”。此外，在公众号“晚点LatePost”发布的一篇关于在线教育相关文章的留言板上，已经有其他领域HR开始向教育领域被裁员工抛出橄榄枝。
北京民办教育协会会长马学雷表示，“双减”意见之下，企业不要对K12阶段的学科教育抱有侥幸心理，裁员、转型是现阶段校外K12学科教育培训企业必然的选择。
“‘双减’意见之下，还须有稳妥的机构转型、退出、退课纠纷等相关措施。”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谈到，因为目前来说，在整个校外教培领域，企业更多集中在学科培训上，而当“双减”意见出台后，上市企业退市或剥离学科教育、非上市企业转型等都需要时间。
被资本催熟，乱象横生
7月24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双减”意见）。据悉，“双减”意见在学科培训机构性质、办学许可证、从业教师、教师资格证、培训时间、培训内容、培训形式、培训场地、培训价格、营销方式、融资方式等方面进行了严格的限制和规范。
目前，几乎整个教育板块都有所波及。美国东部时间7月23日，新东方美股大跌54.22%，高途跌近63.26%，好未来跌70.76%，网易有道、掌门教育和一起教育跌幅分别为42.81%、35.22%和38.70%。
分析人士指出，抛开宏观政策原因，其内部原因或可从行业发展中一窥究竟。
在线教育的追逐赛，从资本的进入开始。据网经社发布的《2020年度中国在线教育投融资数据报告》中的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在线教育行业融资时间数量达到最高值，即154起。而2020年行业融资事件数同比减少27.9%，但融资规模飙升、达2016年以来最大值，融资总额高达539.3亿元。
资本的注入，也为在线教育“烧钱”发展打了基础，做广告、发补贴以求迅速占领市场，甚至部分在线教育企业的市场、销售和管理成本一度高于公司总营收。
高途2021年一季度财报显示，高途一季度营收为19.4亿元，而市场、销售和管理费用25.07亿元，亏损达14.26亿元。好未来2021年一季度财报显示，当季度销售管理费用环比增长171.6%，尽管营收大幅增长，但受营销费用猛增的影响，净利润亏损1.69亿。
数据显示，2020年有37个在线教育品牌与综艺节目合作，投放节目数近70档。2020年前三季度，猿辅导、作业帮和学而思网校三家在广告和销售方面的投放总额约为55亿元，是2019年同期的两倍以上。
在线教育铺天盖地的广告之下，企业却屡因虚假宣传被点名或处罚。
今年4月23日，北京市教委通报了一批学科类校外线上培训机构提前招生收费、广告宣传用语不当等违规行为，责令相关机构立即整改；4月25日，北京市市场监管总局以利用虚假的或者使人误解的价格手段，诱骗消费者或者其他经营者与其进行交易为由，对跟谁学、学而思、新东方在线、高思四家校外培训机构责令改正并罚款；5月10日，北京市市场监管局依法对作业帮和猿辅导分别处以250万元顶格罚款；6月1日，市场监管总局集中公布了一批校外培训机构虚假宣传、价格欺诈案例，对15家校外培训机构处以顶格罚款3650万元，其中包括新东方、作业帮、猿辅导、掌门1对1等。
除此之外，资金链断裂、卷款跑路、拖欠员工工资等暴雷现象在教育企业中屡屡出现。据网经社“电数宝”数据显示，2020年在线教育平台“死亡”公司数量为25家。
教育行业的泡沫，在”双减”意见的之下，被一一戳破。“在K12阶段，教育本身就是一个带有公益属性的行业，而资本逐利的性质与教育有一定的冲突矛盾点。”熊丙奇说道。
网经社电子商务研究中心在线教育分析师陈礼腾表示，教育本身有特殊性，快速孵化、催熟、上市套现资本操作逻辑会扰乱教育的市场秩序。资本催熟下的在线教育也产生了价格欺诈、虚假宣传等诸多乱象，机构不断制造教育焦虑，违背教育的本质。
教育赛道未来怎么走？
“双减”意见落地之下，教育企业纷纷开始寻求转型。“对于校外教培企业来说，这是挑战也是机遇。”马学雷谈到，“K12学科教育业务被按下暂停键后，对于企业来说，教学内容和商业模式都需要新的改变或转型，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中间也充满了新的机会。”
陈礼腾表示，K12学科教育的严监管之下，各K12教育机构原有学科类业务收缩的同时，还可以考虑拓赛道发展。职业教育、素质教育、教育信息化服务、智能教育硬件等成为各教育机构转型发展的方向。
猿辅导做出了最快的转型反应。7月28日，猿辅导正式推出旗下新产品“南瓜科学”，定位STEAM科学教育，采用AI互动学习+动手实践探究的学习方式，囊括了科学绘本、实验探究、生活拓展、科学电台、专属问答等环节。
除了转向素质教育外，成人职业教育，也成了在线教育企业转型的方向之一。
早在今年4月，跟谁学改名高途，并将已有的考研、职业培训等成人业务更名为高途学院，推出“同心圆”考研教学产品生态体系，聚焦成人考研。此外，高途还将金囿学堂App更名为“高途财经”，与高途App打通，深入职业教育领域。
同期，字节跳动也将教育业务版图拓展到考研、考证领域。据悉，5月6日，字节入股大学生学习服务平台“学小易”，并完成了对“学小易”的升级并增加了“网课拓展”、“考证学习”等服务。据报道，此次大力教育裁员事件中，素质教育和大力智能台灯硬件部门暂受影响较小。
教育硬件也成为了企业转型的选择之一。但相关业内人士对中国新闻周刊谈到，教培企业转型做教育硬件还是有一定的难度。首先是在技术、人才的积累上；其次，教育硬件赛道中也分很多品类，玩家多竞争大。企业想要从中跑出来也需要一定时间去探索，积累经验。
“新进入者也将面临着老玩家的竞争，职业教育、素质教育、教育信息化服务等赛道会变得更加拥挤，竞争也将更加激烈。”陈礼腾说道。
“资本的退潮，市场竞争回归理性，那些运营效率高的教育企业会脱颖而出，资本化运作的教育机构退出舞台，整个行业将更加规范。此外，双减背景下校外培训的市场会有所压缩，但其需求依旧存在且可观，而机构数量减少给存活下来的教培机构带来一定的增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