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问)短评:祭扫新形式,“文明风尚”还是“背离古训”?
中新社北京4月5日电 题:祭扫新形式,“文明风尚”还是“背离古训”?
作者 韩禹
又值清明节,追忆故人时。几年来,移风易俗的倡导、疫情反复的隐患,使祭扫新形式频频涌现:中国各地每当此时倡议文明祭扫,云祭、代祭等使用愈发广泛;殡葬改革也深入推行,树葬、花葬等方式不断推广。如此趋势,是“文明风尚”还是“背离古训”?或可回归清明节的文化根源与中国葬祭制度的历史脉络。
资料图:4月5日清明节,兰州市殡仪馆及所属五家公墓暂停现场祭扫,引导居民网络祭祀,同时提供“代祭扫”服务。兰州市殡仪馆供图
清明与祭祀的关联,是历史演化生成的。“清明”一词,最早作为时令标记出现在《淮南子·天文训》中,“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为清明”,与哀悼、祭祀无关。《旧唐书》记载,早期民间祭祀无定时,唐玄宗立法规定上墓时间为寒食节。清明节真正成为祭祖节日,已是宋朝。宋朝进行节俗整合改革,合并时间相近的寒食与清明,并融合古代上巳节“祓禊”等民俗,才形成今人熟知的清明节文化意涵与社会习俗的基本架构。
与清明节文化演变紧密相连的是葬祭制度的发展。中国传统主流葬式为土葬,但考古证据表明新石器时期也有火葬,先秦时期亦流行于氐、羌人,后因违背儒家丧葬仪规,为宋元明清历朝禁止。出于节地生态的考量,在现代公墓制度下,火化又得到广泛推行,今日已是主流。祭礼的传承,变动亦多。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说“秦兴西戎,宗庙之礼无闻,而特起寝殿于墓侧”,视宗庙祭祀为正统,将墓祭兴起视为“蛮族入侵”后古礼的没落。在经学家看来,祭祀要重视先人的神魄,其次才是遗体,墓祭是轻重颠倒。但墓祭无论受到怎样的批判,在民间屡禁不止,因为平民百姓造墓于荒地山岗,雨水冲刷、野兽踩踏、野草丛生,可能毁坏先祖墓地,墓祭则能让他们及时发现并保护——这也是“扫墓”的根源。因而唐代规定的“寒食墓祭”,不仅规范了祭祀时间,也是顺势而变,承认了“墓祭”的合法性。
资料图:市民在陵园内扫墓。中新社记者 泱波 摄乡谚说“清明大似年”,经传说“人本乎祖,此所以配上帝也”。中国人对葬祭的态度严肃而庄重,无论形式如何,土葬或火葬乃至树葬花葬,氏族公墓到家族坟茔再到现代公墓乃至网上祭坛,宗庙祭礼或墓前香火或鲜花祭祀乃至线上祭祀,慎终、追远、报恩、崇德的根性从未改变。具体形式变化可能受到一时非议甚至抗拒,但合理的因时而变总会成为主流,并形成新的历史沉淀。节俗便是如此代代传承与更新。
资料图:市民为已故亲人点亮心灯。冯真 摄放眼世界,纪念逝者的节日形式多样。如美国天主教色彩浓厚的万灵节(All Soul’s Day),人们为死者灵魂得到升华而祷告;如俄罗斯“拉多尼察节”(Радоница),不允许在亲人的墓前哭泣,反而应为逝者在另一个世界安息而欣慰;再如因《寻梦环游记》等电影而闻名世界的墨西哥“亡灵节”(El Día de los Muertos),继承阿兹特克文明的独特文化,他们相信每年此时亡灵会回家,生者要让亡灵感受到过节的欢乐愉快,才会得到祝福和保佑,因而盛大的狂欢庆典成为节日风尚。这都是人们心念先人时感念万千,“郁于中而泄于外”,于是有悲有欣,或歌或哭。
清明节文化却有其独特之处。中国科学院院士韩启德曾说,中国人没有形成宗教信仰,而形成了“敬天法祖”的民族共同信仰。“没有基督教的天堂,也没有佛教的生命轮回,有的是对身体基因绵延和文化基因绵延的事实认定,以及在这样的绵延中获得永生。”对先祖感恩,对后人负责,个体在这样广泛而永恒的连结中,生命意义得到一种厚重的确认;有此信仰的人组成的共同体,则得到一种有力的支撑和延续。寒食或清明,土葬或是花葬,敬香或是献花,变动不居的是形式,一以贯之的则是文化内核。(完)
【编辑:苏亦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