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一部托名“身外余物”的著作,写尽了世间的美好
晚明文震亨的《长物志》,是中国古典园林的经典之作。作者文震亨,更是被誉为懂生活、讲品味、有格调的“殿堂级大咖”。今天我们就来讲讲与《长物志》有关的那些事儿。《长物志》是一本怎样的书?
《长物志》书名中的“长”,读音为zhànɡ。“长物”一说,出自成语“身无长物”,意为没有多余的东西。形容生活简率,或家境清贫。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德行》记载了一个与之相关的故事。东晋王恭随父从会稽回到都城建康(今江苏南京),同族人王忱去探望,看到王恭坐在一条六尺长的竹席上,便对他说:“你从东边来,应该有很多这种东西,能送我一条吧?”王忱走后,王恭派人把自己坐的竹席送给了他。竹席被送,王恭读书、会客时只好坐在草垫上。王忱听说后很诧异,对王恭说:“我原本以为你有很多,所以才向你要的。”王恭答道:“这是你不了解我啊,我做人一向没有多余的物品。”《世说新语》用故事赞誉王恭的简朴生活。“长物为伴——宋明文人之雅致生活”原创展览于2018年8月于浙江省博物馆开展虽然托名“长物”,但书中所写并非“多余之物”,相反,它却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长物志》中直接有关园林的有室庐、花木、水石、禽鱼、蔬果五志,而书画、几榻、器具、位置、衣饰、舟车、香茗七志,已远远超越了园林的范围。一部《长物志》,内容涵盖园林景观设计、衣食住行、器用鉴藏等方方面面,为我们全方位展示了晚明文人的精致生活和审美趣味,是古代文人生活美学的典范之作。
生活在家族光环下的文震亨
说起文震亨,你可能不熟悉,但是说起他的家族,那可是声名远播。其曾祖文徵明,是与沈周、唐寅、仇英齐名的书画大家,被称为“明四家”之一。祖父文彭,官国子监博士,以书画、篆刻名重一时。父文元发,官至卫辉同知。兄文震孟,官至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
文徵明像
文震亨像文震亨就出生在这样一个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文震亨的才学、声名虽比不上其曾祖,但他在园林营造、诗书画方面的成就也是被赞誉和肯定的。明代顾苓《武英殿中书舍人致仕文公行状》称赞文震亨的园林成就:“所居香草垞,水木清华,房栊窈窕,阆阓中称名胜地。曾于西郊构碧浪园,南都置水嬉堂,皆位置精洁,人在画图。”清初的钱谦益在《列朝诗集》中介绍文震亨的艺术成就:“风姿韶秀,诗画咸有家风。为中书舍人,给事武英殿,先帝制颂琴二千张,命启美为之名,又令监造御屏,图九边厄塞,皆有赏赉。”清代徐沁在《明画录》中评价文震亨的书画风格:“画山水兼宗宋元诸家,格韵兼胜。”文震亨绘《唐人诗意图》生活在家族光环之下的文震亨,在诗书画等才艺方面,可以说无愧于其祖上,然而他的仕途,却是一波三折。文震亨最初以贡入南国子监,名列东林党人籍。天启五年(1625),选授陇州判。以善弹琴,在崇祯元年(1628)改中书舍人,给事武英殿。任职中书舍人期间,可说是文震亨职业生涯的高光时期。其后文震亨因声援东林党人而几被累罪,又受他人牵连入狱,后获释复职。在此之后的文震亨已无意于仕途,不久就辞官归隐。崇祯十七年(1644)明亡,顺治二年(1645)清兵攻陷苏州,文震亨避地阳澄湖畔,闻剃发令投湖自尽。被家人救起后,绝食六日,呕血而亡。
一个饱读诗书,极富才情和识见,且有着极高审美品位的人,以悲壮之举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句号。一介文人,面对易代之大变局,以放弃生命去抗争,着实令人嘘唏。还好,他为我们留下了《长物志》这部书,让我们在数百年后得以欣赏那些雅人深致,在细细品读中,感受着生活的美好。
托名“多余之物”,却写出了生活中的所有美好
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在《人间食粮》一文中写道:“你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了使自己对生活发生兴趣,我们曾经付出了多大的努力。”《长物志》就是一个热爱生活之人,写下的日常生活中的所有美好。文震亨用心营造和打理着自己的园子,在叠山理水、莳花艺草、品书论画、焚香品茗中,将闲情与趣味变成了隽永的文字,描述着他眼中的美好之物,将生活审美化、审美生活化,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古代文人雅士“诗意栖居”的处所。也许你会说,光是活着,我都已经拼尽全力了,去看一本讲述古人闲情雅致的书,有用吗?答案是肯定的,《长物志》可以让我们看门道、广见闻、懂生活、赏美文,让我们知道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美好值得我们拼尽全力。看门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你可以从园林营造者的角度,去评价一座园林,而不再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文氏家族热衷造园,停云馆、文氏塔影园等,曾是苏州历史上的名园。文震亨本人就曾设计营造过碧浪园和香草垞,在凝聚文氏家族历代造园理念和实践的《长物志》中,你可以明了“虽由人造,宛自天开”的理念,是如何通过室庐营建、花木载种、叠山理水等去实践的;园林的整体布局,怎样才能做到诗情画意;门窗、台阶、栏杆、水石等,该如何设置;室内物品如何摆放,才能达到雅、古、隐的审美要求,等等。读了这本书,让你既知其然,更能知其所以然。文徵明《东园图》(局部),故宫博物院藏广见闻。受家学熏陶,文震亨在诗、书、画的创作与鉴赏方面有着不凡的识见,他可以从笔法结构、印章、绢素等细节,辨别书法的真伪与好坏;从妙手、俗笔等直观形象中,区分出画作的等次。从他列举并品评的历代书画名家、知名法帖中,为我们勾勒出一部极简的中国书画史。而书画装裱和收藏等工艺,更是实操性的指导。阅读《长物志》,可以增广我们的见闻,一窥书画鉴赏与甄别的门径。
懂生活。《长物志》更是一部实用的生活指南。日用器具如何选择、书房内要摆放哪些文玩清供、衣饰怎样才能美观实用、出行交通工具何者为佳,听文震亨娓娓道来;园子里种些什么花、池塘中养些什么样的鱼、焚香品茗时哪些品种值得入手,看文震亨细说端详。文震亨还是个美食家,他认为“枣类极多,小核色赤者,味极美”,五加皮“久服轻身明目,吴人于早春采取其芽,焙干点茶,清香特甚,味亦绝美,亦可作酒,服之延年”,絮絮道来,如此家常。你还可以依照文震亨提供的食谱,学做几道美味。平常的日子,好好过,同样有滋有味。
明嵌云石紫檀木笔屏明柳如是端白写经砚赏美文。文震亨在《长物志》中表达了诗意生活的取向,一室一庐,一草一木,投射了他的审美趣味。忙碌之余,你可以选择几段文字仔细品读,在他营造的审美意境中徜徉,在隽永的文字中,走进一个鸟语花香的园林世界,为自己寻找一方暂时的心灵净土,汲取前行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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