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环境和生存状态决定以新丽为代表的传统影视制作公司，能有的选择少之又少。
与资本合谋一直都非内容制作公司的上上策，所以当靠精品剧集立身的新丽传媒155亿元卖身阅文集团的消息传来时，剧迷和股民都不开心。对此曾有业内人士评价这场买卖，说新丽接下网文改编的烫手山芋未必是件好事；而对于腾讯155亿的收购价格也并不划算。消息放出的第二天，阅文股价从67港元/股一路跌至49.9港元/股。然而新丽开局就拿到了几张好牌。2019年《庆余年》爆火，2021年《赘婿》破圈，新丽成为男频网文影视化唯一突围成功的选手。虽然《雪中悍刀行》没能续上《庆余年》的高光，但新丽已然成了男频赛道的尖子生。硬币的另一面是，新丽原创剧集的出品机会越来越少。从《庆余年》开始，新丽参与制作并已经完播的8部剧集，一半以上是网文IP改编剧。市场几乎忘了新丽也曾是传统影视制作公司的王牌选手。内娱频繁暴雷的这几年，新丽也没能幸免。6亿投资的《青簪行》至今无法播映，不管是重拍还是搁置，对新丽都是不小的损失。“227”风波过去两年，肖战至今没能完全翻身，新丽据说签下了肖战的影视约，其主演的《诛仙1》当年拿下了四亿票房。但2022年之后，肖战再没有出现在新丽投资的剧组里。被视为新丽翻身之作的《庆余年》是并购之前的项目，严格意义上来说，非并购之后的自然产物。名利场上不缺新故事，《人世间》大火之后，新丽又一部剧集《风起陇西》宣布定档。从现实主义横跨古装权谋，新丽影视的纯原创作品一拖再拖，改编剧日程则是排得是满满当当。IP改编忙坏天价养子《风起陇西》原著出版于2006年，是马伯庸长篇小说出道之作，豆瓣评分8.1分，也是马伯庸系列小说里评分颇高的一本。改编成剧集的《风起陇西》同样值得期待，执导过电影《刺杀小说家》的路阳担任导演，主角团有陈坤、白宇。相比于马伯庸已被影视化的两部小说，48集的《长安十二时辰》和39集的《风起洛阳》，《风起陇西》只有24集，这个剧集长度决定只要改编得当，大概率不会出现前作饱受诟病的节奏拖沓、叙事缓慢的毛病。轻装上阵的不止剧集本身，在拥抱了中文世界最大的IP流量池之后，新丽没有了“选题”困扰，越来越频繁地周转于改编项目之间。虽然IP改编叙事框架既定，但想要拍得好看，从小说到剧本也是惊险一跃。批量复制的厂家多如牛毛，点石成金的编剧凤毛麟角。所以业内普遍把《庆余年》的出圈，归功于王倦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的编剧功力。事实上，要想处理好一个很棘手很难出新意的题材，编剧和导演的选择确实是一部剧的关键。作为“大阅文”战略闭环的关键一招，新丽能补上的就是影视创作团队的重要环节。顺理成章的，原有的编剧，王倦、申捷、秦雯等被分配到了一个接一个的改编任务。《庆余年》收官后，王倦马不停蹄地加入到《雪中悍刀行》《庆余年2》《斗罗大陆》的改编之中；另一位王牌编剧秦雯的名字出现在《赘婿》《你是我的城池营垒》《他其实没有那么爱你》《叛逆者》《繁花》等剧的编剧一栏。脑力人才队伍的一大难题就是很难量产，国产剧苦好编剧久矣，王倦们只能能者多劳。快速迭代的内容市场也很难给从业者留出大段的创作时间，“拿来主义”确实更适合追求短平快的影视工业化。这种博弈让渡的不仅是观剧群体的体验，还有从业者的创造力。王倦的好名声折戟在豆瓣评分5.8分的《雪中悍刀行》上。一直被传原班人马回归的《大宋少年志2》一拖再拖。这部在2018年杀青的剧，也是王倦操盘的最后一个原创剧集。秦雯百忙之中的原创剧本《今天的她们》宣布杀青，出品方是企鹅影视、腾讯影业、正夫影业、万年影业，没有新丽传媒。合久必分是常态，转身不一定是坏事。腾讯释放的另一个更清晰的信号是分拆“三驾马车”，新丽成了一线“工具人”。《人世间》收官不久，腾讯宣布腾讯影业的主体部分将从PCG（平台与内容事业群）被调整进入CDG（企业发展事业群）。腾讯对外公布的官方口径是，调整过后，腾讯影业作为腾讯公司的影视厂牌，将重点聚焦时代旋律作品开发，承担更多社会责任。而原有的强商业属性的IP（知识产权）影视化开发工作，将交由阅文集团旗下的新丽传媒、阅文影视，以及PCG旗下的腾讯动漫负责。分拆腾讯影业，使其专注时代主旋律的另一面意味着，新丽剩下的IP资源池鲜少再有《人世间》，多的是《赘婿》《庆余年》。对赌协议下半场，新丽能喘口气吗？一个好消息是，绑在新丽身上的对赌枷锁可以暂时卸下了。2018年签订155亿收购合同的同时，新丽还签下了2018年—2020年净利润不低于5亿元、7亿元、9亿元的对赌协议。2018年，新丽传媒实际获得净利润3.24亿元，距离当时的业绩承诺还差1.76亿元。2019年上半年，新丽传媒完成净利润5.48亿。虽然这个业绩数据在当年远高于华策影视、唐德影视、慈文传媒、欢瑞世纪等头部电视剧公司，但离业绩承诺还是差了1.52亿元。2020年，由于疫情原因，阅文集团与新丽传媒修改对了赌协议，交上了净利润4.29亿元的成绩单，虽然与原定的9亿元相去甚远，但完成了修改之后的最高4亿元目标。阅文集团显然从这场收购中尝到了甜头，修改业绩承诺只是第一步，在最新的财报中阅文也十分肯定新丽的价值。阅文业绩公告显示，新丽传媒2021年营收为12.2亿元，净利润5.3亿元，同比增长24.3%。营收降了近四成，净利润还能微涨，新丽交上的这份成绩单成色几何？对比其他披露经营数据的影视制作公司不难发现，虽然2021押中票房大黑马《你好，李焕英》能够带来较高的产出比，但这份成绩不应该只在净利润而不在营收上显露出来，新丽2021年的净利率依然高得离谱。以近期递交招股书的柠萌影业为例，招股书显示，2018-2021年，柠萌影业毛利率分别为33.7%、22.3%、38.3%和 44.8%。同期，华策影视的毛利率则分别为25.92%、18.91%、26.76%和26.6%；慈文传媒毛利率分别为10.1%、22.75%、-2.92%和15.53%；稻草熊毛利率分别为30.9%、14.1%、23.4%和23.9%。对比其中毛利率最高的柠萌影业，新丽传媒2021年财报的净利率已经达到43.4%。没有了上市计划，新丽本身没必要在财报数据上绞尽脑汁，那么这份数据与其说是新丽的投名状不如说是阅文御赐的黄马褂。影视寒冬对老玩家的宽容度更高，少了腰部影视公司跟风仓促上马的粗制滥造，新丽的制作能力将会有展现机会。进入IP时代后，影视与资本的联姻不再讳莫如深，“对赌协议”成为一种必然的资源战略组合方式，新丽也从中获益匪浅。腾讯拆分三驾马车后，新丽作为制作环节的话语权得到提高，核心团队有望从连轴转的项目中喘息片刻。更高效的运营协同机制不应该只存在“三驾马车”之间，下一步该培养怎样的人才队伍是新丽必须要考虑的事情了。腾讯惯用的赛马机制又决定新丽的危机如影随形，市场开始偏爱类型化的答卷，长袖善舞的新丽需要找到核心竞争力。成为“三驾马车”之后从“泛娱乐”到“新文创”再到“大阅文”，腾讯大文娱不断迭代的过程也是强者恒强、弱者出逃的优胜劣汰。作为这个战略闭环的关键步骤，成为IP改编专业户或许是新丽的宿命。这家诞生过《悬崖》《虎妈猫爸》《一仆二主》等作品的影视公司制作团队强大，尤其是编剧队伍人才济济，客观上不需要网文“输血”，新丽投身阅文的目的也很简单：缺钱。当年新丽投资3亿元的《如懿传》档期一拖再拖，旗下艺人吴秀波丑闻缠身，两部由其主演的剧集播出无望，三次冲击IPO未果，新丽来到十字路口，阅文能接盘其实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就暗中标好了价格，如今看来，新丽付出的代价并不算惨痛。对影视的深耕和敏感度决定这家公司并不会活得很差，而腾讯需要的也不是天才创意家，而是保质保量的执行者。视频平台都想要成为中国的奈飞，腾讯影业被拆分到CDG（企业发展事业群）后，腾讯的用意逐渐明了，不止奈飞，阅文被赋予的是中国迪士尼的角色。但另一层事实是，全民IP的副作用正在逐渐显现。从作者端就已经开始垄断的阅文集团真的能一劳永逸吗？食品会过期，明星会过气，以通俗流行文学爆发的网文世界，多的是一时一事的创造热情，大IP并非没有失效的风险。一个畸形产物就是平台总是弄巧成拙的S+级大制作。时至今日，部分观剧群体已经将“S+=大烂片”作为观剧指南，新丽也没能幸免。《雪中悍刀行》的失误已经释放了一个不算危险但值得警惕的信号：文字和影像的“耻度”是不一样的，当时的热血沸腾的文字影视化后怎么看怎么尴尬。过期IP虽然带着审美的促狭，但在影视市场上是符合标准又能反复收割利益的“标品”，这与“年轻人沉迷看老剧”看似迥然不同的结果，底层逻辑是一致的。“另开新篇”对制作方和观剧群体而言，都意味着巨大的不确定性，经典如《哈利波特》也不得不靠着冗长的《神奇动物在哪里》一遍又一遍刷存在感。我们不能脱离时代背景去评价任何一个选择，同样，不聊现状只谈结果对内容制作也是无妄之罪。市场环境和生存状态决定以新丽为代表的传统影视制作公司，可有的选择少之又少。四年之后，这个貌似有所改观的现状也只不过是弱肉强食的阶段性胜利，赢家永远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