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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菁菁
两天读完王炳华写的《悬念楼兰-精绝》,这套书出版于2012年,以“亲历”考古为旨,是真正的考古大家们写的科普之作。除楼兰精绝古城之外,这套书还包含探秘曾侯乙墓、满城汉墓、马王堆汉墓、敦煌石窟寺,都是亲历者与守护者作的文,其专业度与分量,与市面上常见的二手知识不可同日而语。书已不再版,这套书中有几本在市面上流通的价格,九五品,已数倍于定价。好不容易买到手,一气读完,宛如受到了精神灌溉。
初识楼兰是在《汉书》中。与其他西域小国相比,关于楼兰笔墨颇多。《汉书·西域传》载:“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扜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辅国侯、却胡侯、鄯善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且渠、击车师君各一人,译长二人。西北去都护治所千七百八十五里,至山国千三百六十五里,西北至车师千八百九十里。地沙卤,少田,寄田仰谷旁国。国出玉,多葭苇、柽柳、胡桐、白草。民随畜牧逐水草,有驴马,多橐驼,能作兵,与婼羌同。”
这是史书中最标准的介绍,离长安有多远,离阳关多远,多少户人口,如何设置行政级别,水土如何,特产如何,都是实用的政治地理信息。在概述之后,汉书又用了几页的篇幅,介绍了楼兰夹在汉王朝与匈奴之间的摇摆不定,武帝的征伐,以及一次改变楼兰命运的宫变。在汉书有载之前,早在四千年前,古罗布淖尔人已在楼兰这片土地上开垦生息,以挖空的胡杨木为船棺,以列木为帜,以耕种放牧为生。今日厉风吹蚀的沙海,当日却是孔雀河流域,烟波浩渺、船只往来的沙漠绿洲。
还有精绝国,著名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讨南羌”护臂就出土于尼雅遗址中的精绝王墓。当尼雅河水依旧能灌溉精绝时,这里的人们因扼守丝路南端上的咽喉,王侯贵族和僧侣们,过着相当奢靡的生活,着锦戴金,用着雕花的木桌,夏日里还能吃上冰镇的葡萄,关于精绝国,汉书上的记载仅有百来字。公元四世纪城池废弃后,它再一次被世人所知,是因为斯坦因的盗掘。
无论楼兰还是精绝,其第一次被大规模盗掘都始于斯坦因之手。彼时位于清朝末期,政局动荡,正是西方考古学家对中国西部文物展开一次次劫掠的“良机”。长达三十年的时间,从甘肃到新疆,大量文物被盗掘偷运到了西方,成全了一大批西方考古学家的“声名”。他们的作为,是为了尽可能盗取更多的珍贵文物,“寻宝”手法粗暴,破坏了大量遗址地所存的珍贵考古信息。直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当一大批中国新知识分子觉醒之后,学界和知识界联合起来成立“古物研究所”与来自西方的盗掘者们展开对抗,这场劫掠才算到了尾声,斯坦因最后一次造访尼雅受到了严密监视,终于未能携带文物出境。楼兰与精绝,一百多年考古史掺杂了中国的王朝变迁与时代动荡,掺杂着屈辱、痛心、悲壮与觉醒。
一座绿洲因何而骤亡?消失的不仅是城市,还有河流和湖泊,胡杨和红柳。在漫长岁月中进化出的脆弱平衡,因人类活动的增多而渐渐不堪其重。人类明知水源和树木是沙漠里的生存之本,在两千多年前就已颁下不许随便砍伐树木的法令,却依旧难以经受眼前之利的诱惑。城头变幻大王旗,汉家王朝打通的西域曾庇佑过这些绿洲的繁荣,但战争依旧难免。长风凄厉,人去城破,河水的尾闾不断后退。那些城池的传说渐渐隐去,最后变成史书上的百十个字。王治精绝城,去长安八千八二十里。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冷冰冰的记述,文字里没有丝毫感情。
《悬念楼兰-精绝》作者王炳华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生人,与樊锦诗基本同龄,是新中国成立之后培养的第一批考古学家。为着中国考古事业,蹑先辈足迹,吃了许多人所不能之苦。中国西部干旱多风,白日酷暑而夜间绝寒。《大唐三藏圣教序》曾书写当年玄奘法师西行之苦———“乘危远迈,杖策孤征。积雪晨飞,途间失地;惊砂夕起,空外迷天。万里山川,拨烟霞而进影;百重寒暑,蹑霜雨而前踪。”行走其间,已是苦不堪言,王炳华为发掘尼雅遗址,在其中工作了整整九年之久。尼雅城破已一千六百年,早无水源,深埋塔克拉玛干沙漠之中。在这种环境下工作,除意志坚忍之外,对考古事业的挚爱之情应是根本动力。犹如敦煌最初的守护者常书鸿、段文杰们,以身献祭,工作于斯葬于斯,将生命献祭给了辉煌的石窟寺文化。
大家写小书,实是功德无量之举。《悬念楼兰-精绝》史料翔实、娓娓道来,条分缕析却又文字芬芳,读完书,如饮醇酒般痛快。我想起前两年间辗转于河西走廊,也曾目睹过破城瓜州锁阳城,在附近的榆林窟,当地的研究员说,二十年前来此地尚不通自来水,河水是咸苦的。今时今日,普通人能将史书上的记载,与博物馆中的实物对照起来细细品读,能从数千年的维度来纵观庞大的中国文明史,不禁生出万分感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