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中国科幻不行?看过这些神级故事再说
原创 泽宇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5年,刘慈欣《三体》斩获第73届雨果奖最佳长篇,夏笳(王瑶)《Let’s Have a Talk》登上《自然》杂志;2016年,郝景芳《北京折叠》拿下第74届雨果奖中短篇小说奖;2017年,《三体3:死神永生》端回轨迹奖最佳长篇科幻小说奖……中国科幻走向世界,破圈生长,也让科幻迷成为一种越来越广泛的身份认同。但是,精彩的文学作品怎能仅仅被奖项框定?在世界影响力的同时,我们更该看到的是中国科幻本身不断生长、不断壮大的那条脉络,是那一位位笔耕不辍想象着未来的作家。他们,一直在创新,一直在书写。01“宏伟神秘的宇宙是科幻小说的上帝”
“有位哲学教授说过,哲学系新生的第一课应是在深夜长时间地仰望星空,这是把哲学介绍给他们。我想这更应该是科幻作者的第一课,这能使他们在内心深处真正找到科幻的感觉。”
刘慈欣不只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他的眼中,科幻不是爬在地上的,而是飞在天上的。
所以他在书中上天下地:在《流浪地球》中,让人类选择希望,带着地球去流浪;在《中国太阳》中,让来自干旱农村的水娃乘着中国太阳,飞向星海;在《带上她的眼睛》中,让孤独的女领航员向着地心,坠落;在《三体》中,让程心乘着光速飞船,在渺远中重启宇宙的田园时代……星辰的浪漫可不能就停在这里。这几年科幻圈中一个问题被频繁提起:“三体系列完结之后刘慈欣有哪些新作?”
除了一篇有趣的小短篇《不能共存的节日》之外,小北今天想为各位读者推荐的,则是另一部新作《黄金原野》。故事从一个肥宅麦克的视角展开。19年来,他无数次地通过网络,看着“黄金原野”号从几十亿公里外的太空传回的影像——飞船上孤独前行的,是他的、也是地球上几亿人的女神:爱丽丝。故事还要从19年前说起。
爱丽丝的父亲米勒在成功研制出让人类冬眠的药物“冬神”之后,决定封锁这一技术并投入太空远航——这样远航的飞船就只需要携带很少的资源。
然而现实是,自上世纪的登月之后,人类仿佛便对浩渺的宇宙失去了兴趣,VR游戏,可比太空有趣太多了。
米勒在完成黄金原野号太空舱后意外身亡,他的女儿爱丽丝继承父亲遗愿,独自坐上黄金原野号绕月飞行。然而意外事故再次发生,加速故障迫使黄金原野号脱离原有轨道、以超过宇宙第三速度飞离太阳系。而当时已经放弃了载人航天几十年的人类世界,根本无力向爱丽丝发出救援。美丽的爱丽丝一次次冬眠,醒来,在传回地球的录像中向着越来越多关心他的人打个招呼,然后再次冬眠,孤独地飞向遥远的太空。关切爱丽丝的人越来越多,终于,美国重启“阿波罗II号”计划,建设高速太空飞船,向爱丽丝实施救援。
研发飞船和救援之路都并非一帆风顺,小说最终的结局更是极限反转。小北在这里就不能多剧透啦!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直接去读原著哦。
概言之,作为《三体》之后刘慈欣最新的作品,《黄金原野》并没有三体式恢弘庞大的布局,而是在细腻温暖的人文情怀中,又一次言说着大刘面向星空宇宙的梦想。“用此前被认为不可能的方式思考”02
“在我看来,科幻小说的核心魅力,正在于打破这种思想的限度,去用此前被认为不可能的方式思考,去认识’未知’,去理解’他者’,去走出’常识’所划定的小圈子,去探索种种可以理解与不能理解,可以言说与不能言说的事物之间的边疆地带。”
对于科幻小说家夏笳、同时也是科幻研究的青年学者王瑶来说,科幻最迷人的魅力正在于,一次又一次超越我们人类的思考限度,一次又一次尝试用完全不同的方式去思考。在这个意义上,科幻承载着的是哲学式的追问。人类的语言是如何从无到有被创造出来的?如果人类能创造出互相交流的语言,那么在未来,人类所设计研发出的高科技高智能的机器生物,是否也具备着创造出语言的能力呢?如果这些机器生物创造出语言,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人类能听懂它们创造的语言吗?人类又真正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物种吗?
关于这些问题的探讨,夏笳从《中国百科全书·黑屋》以有趣的小说构架,提供了自己的想象。正如小说序章所引述维特根斯坦所说的:
“凡能够说的,都能够说清楚;凡不能言说的,就应保持沉默。”其实,围绕着语言的思考并不在少数。神级华裔科幻小说家,一个震惊到刘慈欣和夏笳的天才作家、同时还拥有四只猫的单身软件工程师特德·姜《你一生的故事》(电影《降临》)的原著处理的也是关于语言的问题。当一位语言学家面对未知的外星生物七肢桶的语言时,一部部的译解却带给了她思维的彻底改变。如果说人类的线性语言与线性思维相关,那么七肢桶的书面文字则将这位语言学家带入了前因与后果交织的冥想,过去与未来的片段在她眼前一块块拼合起来,预言之书由此翻开。那么回到语言的问题,语言究竟是在表达我们的思维,还是限制我们只能这样思维?在前语言状态里,人对时间、对事件的理解又真的是序列排布的吗?而这样的超出常理却又引人入胜的思考,正是科幻的魅力所在。那么,人类语言的边界究竟在何处?如果说语言确实构成了对于思维的限制,那么是否可以想象一种超越语言的思维?这便来到了特德·姜的《领悟》:深度昏迷的植物人利昂在荷尔蒙K疗法之后大量脑神经细胞再生,康复的利昂发现自己获得了超乎常人的智商与认知能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各个学科背后的模式。
近乎超人的利昂逃脱中情局的诱捕并开始创造一种包孕一切数理逻辑、美学与认知理论的语言,这种能够自我描述、自我编辑、自我修正思维各层面运作的语言让利昂看到了大脑中意识的运作机制,也看到了身外世界无处不在的对称正与宇宙的规律暗合。
利昂渴望破译宇宙的终极美学规律、渴望获得终极自我意识,却在此时遭遇了另一个因服用荷尔蒙K获得超级意识的个体雷兹诺。二人碰面之后意识到彼此的分歧,雷兹诺追求的是地球社会的终极规律与拯救世界。因此一场意识控制的战争在二人之间展开,最终雷兹诺以终极的进攻——“领悟”这一指令宣告了利昂超级意识的决堤与死亡。
如果说特德·姜提供的是超越语言的终极意识的可能,那么在同一谱系的另一端上,或许我们也可以尝试想象一种极端个人化的、并非公众交流性质的语言。
语言一定是要扮演公众交流功能吗?私密化的语言还可以称之为语言吗?对于人类来说,没有语言意味着什么?让我们回到中国科幻,这正是夏茄在《中国百科全书·巴别乱》中处理的问题: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感染巴别综合症,他们的语言功能受到侵蚀,口音渐渐变得只有病人自己能听懂。那么,话语不同的人真的就不能交流吗?语言交流功能的丧失就真的意味着末日吗?夏茄赋予了小说一个浪漫的结局,而更多的思考则留给各位读者。03“把对荒谬生活的恐惧表现出来”
“它很直接而真实地反映了这个时代的命题和困惑。科幻不是不着边际的幻想,也不是简单的科普,在新世纪,科幻更多地关照了人们在科技时代感受到的荒谬和失落。……我们感受到人性在世界、未来、科技、资本、权力的五重架构下异化,民主和科学精神并未完全成为现实。”
韩松说科幻是自嘲的艺术,是文学先锋精神的继承。在他的表述中,科幻被更多地指向了现实主义的人文关切。而郝景芳的软科幻作品,便是这种面向小人物的真实关切的最好写照。经典的《北京折叠》自不必说,三个阶层在空间和时间双重尺度上折叠的恢弘设定中,郝景芳真正关注的生活在第三空间的那个平凡、善良、勇敢的垃圾工老刀,以及像老刀一样被困在折叠城市之中却依旧坚强生活的普通人们。在郝景芳的新作里,相似的主题还在延续着,投向底层的目光,呈现为更多丰富且精彩的小短篇。钱睿的母亲被高价送进了一家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医院。
医院不让探视。子欲养而亲不待,满心愧疚的钱睿作上货车潜进医院,在病房里陪伴了母亲被死亡吞噬的最后一程。
但是,在第二天钱睿回到家后,母亲回来了。一如往日的关心着自己和父亲,不同往日的是健康与活力。钱睿不敢相信,几经试探,最终干脆走上私家侦探之路,一步一步揭开永生医院的真相——而在最后,却也不得不面对叩问人心的抉择:不自知的、承载了亲人记忆与希望的人造人该便钱睿所谓的“真相”而谋杀吗?
而为什么能够发现一切活体的医院识别系统,却没有识别到偷偷潜入母亲病房的钱睿呢?
这是郝景芳《永生医院》中的故事。另一篇也十分精彩的短篇小说《积极砖块》同样处理的是现代人对面对的普遍焦虑——积极情绪。积极小镇有积极政策:每个人都应该表达积极情绪。小镇由情绪材料搭建,只有积极情绪允许展现出来,让情绪材料变得鲜艳是可以的。如果谁的情绪让情绪材料变得灰黑,一旦蔓延开来,影响到其他人,就得把他送去隔离。
而小说的主人公,周错,就是积极小镇上的积极心理按摩师,和他的16724个同事一样,每天在街头巷尾通过各种表演,给人们带来快乐。然而,公司内部节目海选,周错的节目没有通过,就此错失了成为快乐大使的机会。一点点的消极情绪,便让身边的家具开始蔓延灰色。周错好不容易忍住悲伤,继续为人们带来快乐,却在路上听到了总监小侄女插队导致自己落选的黑幕。周错潜入总监办公事调查,没有结果,却发现,总监的书桌下不可见处,有一个那么深、那么黑的脚印。慌乱的周错逃回家中,空荡荡的屋子一点点地变成黑灰色。而在最沮丧的时刻,邻居王叔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让满足感重新从周错的心底升起。接下来几天不见王叔。周错终于发现,王叔被带去了情绪拘留所,因为他让自己的消极情绪影响到了他人。周错前去探视,聊天过程中黑色开始一点点的蔓延。结果,周错也被捕了。拘留所里,周错想起总监电脑上,自己还没有删除的记录,急忙开始想办法越狱。顺着卫生间顶的小天窗逃出去后,周错猛然发现,黑色开始从自己所在处向着整座城市蔓延,每一块光鲜亮丽的砖块中间都是黑色的芯。在黑色萎缩的建筑集合体中,在黑色席卷的暴风之中,在四处张黄出逃的人流之中,周错抱起一个小女孩,用自己的专业技能逗笑了她。如果抛开其中的科幻元素,《积极砖块》是不是更像典型的反乌托邦小说?而其中被迫压抑起的负面情绪,似乎也也成为了普遍焦虑的写照。“但科幻未来主义者认为,真正的未来需要建构性的写作。要为人类打开脑洞,为迷途的羔羊折返自由的宇宙而写作。”这是吴岩老师的《科幻未来主义宣言》,也是众多科幻创作者与爱好者的心声。
科幻极尽想象,在时间尺度与空想向度上自由穿梭:如果时间永远地循环在某一天,生活会变成什么样?这是宝树《时间之墟》的好奇。
科幻在科技的边界上张望,在宏观与微观的尺度上游走:人类将来会以何种方式生存,是黑客帝国式的连接在计算母体上的数据意识流,还是刘慈欣《微纪元》中描绘的,为了节约资源而在基因改造后缩小到10微米的人体形态?科幻面向未来,关切的却是现实,是每一种生活的可能:如果孩子能在胎儿期就获得关于外界的认知,他还愿意被生出来吗?这是刘慈欣的《人生》;如果超弦计算机模拟出宇宙镜像,让人类的一切隐私和秘密都荡然无存,那么,人类的历史还能否延续?刘慈欣则在《镜子》中给出了自己的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