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醒来,满眼是子宁帅气的模样,耳边似乎有男中音在萦绕。
这分明是个梦的尾声。
子宁走了,距今正好12年,一个轮回。我常想,子宁不会老。
子宁是通信行业的一位美术编辑,许多人不认识他,他却认识许多人。从他们的文字开始,一直走进一个个内心世界。他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都投放在一张貌不惊人的报纸上。
2010年的一天,我偶然从位于南京的那家报社获悉子宁远行的消息。在这个消息满天飞的时代,总有最不愿听到的消息。可那样的消息还是来了。它的到来让我愕然,随后不知所措。后来,总算憋出一句话:“我……马上来。”
对方编辑说:“不用,我们送他就行了,你住得远。”
我固执道:“不,一定要来,子宁是我们团队的战友,我一定要送他最后一程。”
立时,视野中雾气腾腾,眼眶中有热辣辣的东西开始涌出来。我想说,在我们这个队伍,每个人都是重要的,缺了谁都不可以,这个队伍的精气神是靠着大家撑起来的。在通信行业,总有一批又一批专兼职宣传工作者,用坚守、执着、砥砺、奉献诠释着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无怨无悔地在字里行间演绎春秋,子宁就是其中出色的一员,一直耕耘在美编岗位。
多少次,在中国邮电记协和省专业报评比中,他的作品获得版面设计一等奖。我每次到报社,总会看到桌前那个挺拔而岿然的身影,他在静静地画版样,很像电影《青春之歌》中的卢嘉川。我的一声“子宁老师”,会把他从艺术空间中拉回来,他站起身,“晓慷来啦!”眼里充满温和。岁月丝毫没有掩盖他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匀称的身材,如同影坛不老的神话。他的版样最初是靠手工笔拼接,后来用电脑软件。在不少新闻单位,画版样的活早已外包了。子宁属军人出身,作风严谨,一路走来,凭着对通信行业的了解,融入了行业的个性色彩,他的精湛手艺让版面上的文字活了起来,他为此常常熬夜。一篇普通的文字稿,经过编辑“修葺”、总编审核把关,如果没美编吃透全文后的量体裁衣,巧排座位,即便是再好的文章恐怕也难以在报纸上给人以美感。
那天,我站在子宁身后,亲眼看到他将有我稿件的版面设计得美观大方。我惊叹不已,随口提议,把那篇文章标题弄得活泼些,字体再大一些,“大头小体”会很醒目。子宁采纳我的建议,果然意味浓了。后来,那个刊有我文章的版面得了邮电记协年度评比一等奖。我向他祝贺,他谦虚道:“一般啊!是你的文章好,还是青年人有创意。”
子宁让我深知:记者署名的文章已不属于个人,它属于一个整体,属于一个团队。
子宁除了敬业,还是个很生活化的人。他追求精致生活,如同他从事的工作。他是较早的私家车车主,那辆宝来车被他侍弄得一尘不染。那年我出差南京,提出要见识一下他的坐骑。子宁打开车门让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调节了座椅。内饰干净利落,音乐悠扬萦绕,我以为是刚买不久,其实已在风雨中行驶了五年,足见他的保养功夫。
那年,我到南京开会,听说他罹患绝症,大吃一惊。我和两位小伙伴一同到医院探望。他见到我们,艰难地从床上撑起,说现在胃口不大好,帅气的样子犹在。我安慰道:“会好的,我们正青春呢。”他那惨白的脸微微泛出血色,颔首。果然,他化疗后坚持到报社上班,又被劝了回去。对他而言,岗位就是他的生命啊。
在记者节活动中,子宁赶来和大家一起聚会。他形销骨立,大家尽量不提他的病情。我握着他冰冷的手说:“气色不错,我们还要一起爬山,你可要让着我一些啊。”他憔悴的脸上泛出笑纹。
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远了。
山一程,水一程,子宁选择安静上路。我瑟瑟发抖,没有了子宁,地球照样转动。然而日落月升,那月亮清清冷冷地照着我们,子宁和我们共同的昨天消隐了,他留下近乎雕塑般的身影,那温和的目光凝视着我们,仿佛在说:“明天,呃,你们辛苦啦。”那个青春的模样在我脑中时常浮现,在推着我向前行进。
眼下,在接连不断的抗疫宣传中,我出没一线,与抗疫的勇士们在一起。防疫宣传手段已趋于多样化,除了传统媒体,“两微一端”的编辑大多是敏锐活跃的年轻人。我常常感觉到,并非自己的图文、视频有多么出色,而是被这些幕后的“年轻裁缝”扮美了。我时常会想到,因为有子宁这样的青春人接力,岁月不会老。
(作者系中国电信江苏无锡分公司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