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东北放开生育限制”引热议:可为全国自主生育提供参考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记者 | 赵孟
编辑 | 翟瑞民
如何解决东北地区人口减少问题?2021年2月18日,国家卫健委在官网公布对全国人大代表《关于解决东北地区人口减少问题的建议》的答复,其中提出东北地区可探索全面放开人口生育限制,引发社会热议。
国家卫健委认为,东北地区可以立足本地实际进行探索,组织专家进行研究,深入研判全面放开生育限制对当地经济增长、社会和谐稳定、资源环境战略、基本公共服务等方面的影响;做好政策调整后人口变动测算;研究实施全面放开生育政策需要配套出台的文件;评估政策变动的社会风险等等。在此基础上,提出东北地区实施全面生育政策的试点方案。
国家卫健委在答复中介绍,该委已委托吉林大学、辽宁大学等机构开展东北地区人口负增长相关问题研究,并多次赴辽宁、吉林、黑龙江等地开展专题调研,指导当地卫生健康部门做好人口形势分析,会同发展改革部门制定中长期人口发展规划,明确目标和任务。
中国人口学会副会长、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中心教授于潇告诉界面新闻,近几年来,吉林大学受国家卫健委委托,就东北地区低生育水平、东北地区人口和人力资源外流、人口收缩、人口负增长等问题开展研究,并将相关报告呈交给了国家卫健委。
对于外界热议的东北地区率先试点全面生育政策,于潇认为,当前东北人口形势严峻,全面放开生育限制对缓解人口形势有一定作用,但效果不会太明显。
原吉林省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薛宝生认为,近年来外界对东北人口形势的讨论已经很多,应尽快在东北地区实施自主生育试点。 他告诉界面新闻,目前东北地区的人口基础数据已非常清楚,尽快开展试点很快就可以看到政策效果,这将有助于减缓人口负增长,扭转老龄化趋势,尤其是对下一步在全国范围内实施自主生育具有参考意义。
国家卫健委在答复中分析,东北地区人口总量减少,折射出的是区域经济体制、产业结构、社会政策等综合性、系统性问题,“比如,随着资源枯竭和国家产业升级转型,大批年轻劳动力无法在本地找到满意的工作,只能流向经济更好、工资更高的地区。东北边境地区的生育政策相对宽松(如黑龙江省规定夫妻双方均为边境地区居民的可生育三个孩子),但生育意愿不高。”
国家卫健委认为,究其原因,经济社会因素已成为影响生育的重要因素,特别是经济负担、婴幼儿照护和女性职业发展等方面,群众反映尤为突出,生育政策对生育行为的影响大为减弱。提高生育水平,关键是要顺应群众期待、聚焦群众期盼,在公共服务方面补短板、强弱项、提质量,切实解决家庭生育养育子女的后顾之忧,提高群众的生育积极性。
薛宝生向界面新闻回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东北三省执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力度很大,是中国第一个实现低生育率或稳定低生育率的地区。此后,早在2003年前后,东北地区就出现了人口负增长的“苗头”,当时总和生育率已跌至1.3左右。
于潇认为,导致东北地区出生水平和生育意愿长期偏低的原因很多,主要可以概括为以下方面:
一是长期以来的独生子女政策,人们的生育观念发生了根本性转变,家庭重视孩子养育质量,多生育孩子不仅提高养育成本,而且也意味着孩子的平均养育投入被拉低,家庭理智选择用孩子质量替代孩子数量;
二是生育政策对家庭生育决策的影响逐步降低,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主要受生育政策影响的群体是体制内的家庭,但这部分群体人数有限,其生育势能很快被释放。目前,80后独生子女一代成为主要婚育群体,这一群体面临着越来越宽松的生育政策,他们的生育决策更大程度上受社会经济和家庭环境的影响,生育政策的影响越来越低;
三是生养成本不断上升,处于生育和抚养阶段的家庭,一般也是夫妻事业发展的关键阶段,面临着住房、汽车等生活负担,子女照料、教育等养育负担,生育养育孩子的机会成本越来越高。因此,很多家庭虽然有生育意愿,但为了追求个人发展、生活质量,并降低养育压力,不得不选择减少生育;
四是东北地区受大量移民的影响,多子多福、养儿防老、重男轻女等传统观念薄弱,且社会组织化程度较高,人们易于接受较为现代的家庭观念,少生的社会压力和家庭压力很低。
于潇还向界面新闻指出,相比全国的面临的普遍人口问题,东北还有其特殊性。首先,东北地区是国内长期处于低生育水平的地区,具有典型“低生育率陷阱”特征。其次,由于东北地区长期低生育水平,东北地区是我国率先进入人口负增长的典型地区。第三,由于东北地区经济社会发展这些年来面临着诸多困境,人口尤其是一些高素质人才外流,未来经济社会发展和人口发展面临着严峻挑战。
近期发表在《沈阳工程学院学报》上的一篇题为《东北地区新生代高学历流出人口特征分析》论文引用2017年国家卫健委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显示,东北三省新生代高学历人口流出数量占人口流出总量的18.63%,人才流失数量较多。
这篇论文将新生代高学历人才定义为 1980年后出生、且受教育程度为大学专科及以上学历的人口。
论文指出,新生代高学历流出人口以25~35岁的青年为主,通过计算得知户籍地为辽、吉、黑的新生代高学历流出人口平均年龄与众数年龄均为29岁,表明东北地区新生代流失人口以29岁左右的青年人口为主。从年龄阶段来看,26~30岁年龄阶段流出人才所占比重最高,其次为31~35岁年龄阶段,而26~35岁年龄段流出人才所占比重超过70%,表明东北地区流出人才以26~35岁青年为主。
东北地区新生代高学历流出人口整体来看以跨省流动为主,其次为省内跨市流动,而市内跨县流动人口所占比重最低,表明东北三省新生代高学历人口以长距离迁移、流动为主。
从流入目的地分布情况来看,东北地区新生代高学历人口倾向于向北京、天津、上海、山东、海南、河北、江苏等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科技产业集聚,工作机会较多的东部沿海城市迁移流动。其中,北京、天津、上海三个城市新生代高学历流出人口所占比重最高,符合地理学临近性规律。
于潇曾做过测算,过去十年吉林省的育龄妇女人数持续减少,且这一趋势还在延续,辽宁省和黑龙江省也面临同样情况。东北地区即便放开三孩,甚至试点自主生育,虽然总和生育率可能会得到提升,但因育龄妇女数量减少,每年的净出生人口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薛宝生认为,国家卫健委的答复不只是一个部委的看法,而是代表国家层面对东北人口形势认识的转变。而且,答复中提到的应对之策不只是探索自主生育试点,他认为这只是一个切入点,未来应该有综合性的配套措施出台,以支持人们敢于生育。
他强调,如今影响人们生育意愿的并不单单是生育政策,经济的发展、观念的转变、抚养成本的增加等因素也在共同起作用。“现在的问题不是动员老百姓生育,而是动员全社会来支持自主生育。”薛宝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