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迷城贵阳：藏在贵山富水中的西南之心
贵阳虽有“富水绕其前，贵山拥其后”，但过去富贵与之并不沾边。站在城中环视皆山，东有栖霞岭，西有黔灵山，城区形似葫芦，南北长，东西短。山众地少，储水又不深，多少会限制城市的规模。“摩的”仍占据着街头与巷尾，天桥下通常是“背篼”们的地盘。
“背篼”一般指背夫。在地无三尺平的贵州，东西扛上扛下都需要有人搬运。此项旧行当或许是一种农业时代的共享经济，后来则成为了农村剩余劳动力向城市过渡的初级途径。
背篼也是贵阳市民的传统运输工具，有的用于载货，有的筐着娃娃，在贵阳随处可见。
天桥下的背篼。“背篼”一般指背夫。在地无三尺平的贵州，东西扛上扛下都需要有人搬运。本文图均为 丁海笑 摄
从甲秀楼走起“像朋友们来，吃了饭，我都要带他们去逛下甲秀楼的夜景。这是明朝的一个建筑，一直保存到现在。”出租车司机向我推荐道。我讲四川话，他用贵阳话，毫不违和。
顺坡道上行，从甲秀楼走到文昌阁。甲秀楼取“科甲挺秀”之意，位于南明河之上，古时意味着送别和怀念，过了浮玉桥便再无故人。
文昌阁位于老东门，出去便是东山。如果你认为东山能媲美任何一座城市的高处，那你可能理解错了，虬枝错落的楼宇从山底肆意往上，释放着某种错位的酷。
甲秀楼
1925年法国明信片中甲秀楼
在贵阳漫步，大街上的建筑林林总总，有明清时期的文昌阁，民国时期的戴公馆，苏联风格的电信大楼，新古典主义的花果园艺术中心。从木瓦房，到摩天大楼，不同时代的痕迹都有。而城市的下方，密布着无数条地下通道，就像一座复杂的人民防空工程，纵横交错，堪称迷宫。市中心的喷水池和大小十字，构成了贵阳老商圈的金三角。“喷水池”以老贵阳话谐音“粪水池”，民国时这里叫做“铜像台”，塑有贵州主席周西成的铜像。
贵阳位于四达之郊，军阀出身的周西成主席对修公路情有独钟，在任期间主持制定了《贵州全省马路计划大纲》，规划了四大干线直达川、桂、湘、滇。
上任不久后，他就派人从香港购置了一辆雪佛兰牌小汽车，由水路运到黔南后，船沉了，又叫人打捞、拆解，人背马扛才到了贵阳。
为了庆祝贵州到桐梓的公路通车，周西成将雪佛兰汽车的形象印在了面值一元的贵州银币背面，这枚银币被古币藏家们称为“汽车银币”。后人为周西成塑铜像，也立在马路中央。
建国后，周西成铜像被拆除，新建了大型的喷水池，拓宽延安路，栽种棕榈。如今因交通建设需要，喷水池也没了，只在周围象征性地留下了四座小喷泉，节假日才洒洒水。
空气中饱含着水汽，地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来自空调排水，还是地下管道，不规则的人行道、枝桠与电缆线交汇。基督教堂的十字架和清真寺的新月标志并立。犄角旮旯都有一些小店，盲人按摩、理发、住宿、洗浴开在很隐蔽的居民楼。
不如改善伙食计划
《孤独星球·贵州》里写道贵阳“改善城市规划，不如改善伙食计划。”贵阳的饮食有种令人着迷的荟萃，小不点酸辣烫、老凯里酸汤鱼、留一手烤鱼、丝恋红汤丝娃娃……在贵阳的一周，我几乎没停过嘴。吃到一定数量，多少也悟出点门道来。
浴室八点至二十一点营业，社会牛肉粉深夜才开门，凯辉便利店二十四小时不打烊。老素粉五元一碗，地摊火锅十二元一位，弘福寺里的香五元起，花果园的小单间只要大几十。宜北町的黑糖小丸子蒸奶茶要三十左右，而地图上所标的粉馆已变成一座废墟。
宜北町则是年轻人很喜欢的奶茶店，风格类似星巴克。
宜北町是年轻人很喜欢的奶茶店
杨婆婆烤肉是文昌阁电台街的一家老字号，这里还保留着过去跑堂的传统，小二们进进出出，有的负责添炭火，有的高举着一把把竹签穿梭，嘴里喊着：“羊肉，牛肉，烤鸡脚筋……”我一个人端坐着，左右四顾，窥视着别人的闹热。主理人杨婆婆坐在我旁边，也默不作声，像电台美食街的精神领袖。“我们的繁华都在酒吧里，街上没什么……”朋友介绍说在贵阳只适合喝酒，咖啡馆虽多，但咖啡喝起来味道寡淡。只有那些旮旮角角里的酒吧多安逸的，适合谈情说爱。
民权路四号的一栋大厦，乘电梯往上，电梯先是停在了六楼的鸡尾酒吧，然后是八楼的宾馆，最后停在了九楼。Local酒吧还得往上走一层才到。
Local酒吧走的是工业复古风，周末是潮人们的舞池派对，偶尔也有一些现场演出。那天是沙子乐队刘冬虹的《自由之声》音乐会，底下的观众全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听他在台上反复唱着：“我不结婚，我不结婚……”
Trip Smith是另一家贵阳的酒鬼们常去的精酿酒吧，开在余家巷的二楼。不大的空间里塞满了人，若是到了夏季，就连巷子也被堵得水泄不通。
尧十三也在贵阳，他将柳永的《雨霖铃》唱成了贵州话，成了《无名之辈》的电影插曲，歌词正应了当下——“我一哈酒醒来我在哪点（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嘞岸边风吹一个小月亮嘞（杨柳岸晓风残月）……”
除了逸天城的大圣精酿，还有花果园中央商务区的那些空中酒馆。花果园中央商务区是个不夜城，赛博朋克般的立体大厦仿佛将天空都占满，凌晨四点，上下穿梭的游魂们，才刚从楼栋的酒吧、KTV、米粉店里钻出来，又迅速地被楼上的小旅店吸收。
Trip Smith是一家贵阳的精酿酒吧
云贵的旅游洼地？历史上，贵州是川滇楚粤的边地，旅游上也一直处于云贵高原的低洼地带，贵阳更是鲜有旅行者造访。起初我只是为了去织金找几位蜡染匠人，却在贵阳逗留了数日。
贵阳的景点我只听过一个黔灵山。清康熙十一年（1672 年） ，赤松和尚在黔灵山上建弘福寺，山中树出石隙，浓阴障天，清风忽然吹来，幽籁徐起。
黔灵山公园的一侧是1946年张学良与蒋介石的会晤处，一桩黄色的小别墅，屋檐底下成了老年人的麻将桌，能支上三五桌，山上一凉亭则被围棋协会牢牢把控。
蒋介石与张学良会晤处
云岩区的“云岩”来自黔灵山的麒麟洞，洞内供有观音，还有几坛陈年的茅台原浆酒。张学良与杨虎城二人曾先后被幽禁在此。张学良在贵州待了八年，1941年，张学良患了腹膜炎，要在贵阳的中央医院开刀，修养期间便搬到了黔灵山中。
麒麟洞外原有一处尼姑庵，警卫刘乙光租下洞口的四间禅房，将麒麟洞与洞尾的房子留给尼姑们住，并在门口贴上“队员止步”的条子。到过年时，尼姑们送了些点心给这些高贵的租客，张学良则回敬了不少现金，说出家人是吃四方的。
春节中国人有玩“状元红”的风俗，深受小尼姑们的欢迎，这是一项允许小孩子参与的赌钱小游戏，至今仍在贵州流行，参与者轮流在一个大碗里掷骰子，筹码则用科举制度的等级命名。
穿过麒麟洞是一条上山的路，山道被张狂的野生猕猴所霸占，游客包里的水果、零食、矿泉水等统统都得上缴，有的猕猴甚至还跳到人的头上作威作福。
据说，每日被猴子咬伤的游客不下十人，公园后来干脆出了项规定，凡被猴子咬伤者施打疫苗，凭当日门票报销。公园每年因这一块的报销总款达数十万元。
山腰有一道分岔，通往黔灵山动物园，动物不多，却修了一座很大的熊猫馆，里面有两只海归熊猫，管理员们需要不停地用弹弓来驱赶随时准备闯入的猴子。一对情侣在旁饶有兴趣地讨论着黔灵山的猴子与熊猫打架谁更有优势。
黔灵山以猴子闻名，是中国著名的生态景观，处于半野生状态的猕猴，很难被完全统计到。
逛完弘福寺，便下了山，离开时云移动得很快，像身处一座海滨城市。我沉浸在怀旧的喜悦之中，在清代画家邹一桂笔下的黔中山水里纵情，被那些乡谚俚语深深吸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