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艳艳
编辑/周春林
头图摄影/史小兵
上个周末,毛大庆完成了一场“隔空”公益跑。早晨6:40起,他沿着北京东四环,一路跑到望京。原以为疫情之下,马路上奔跑的可能只有自己。但眼前的场景,着实让他恍惚。“东四环辅路上一眼望去,全是长跑的人,像是北京在举办马拉松。”
疫情中的困顿和压抑总是无处不在的,但仍有很多人在不同的地方起跑,试图通过自己的行动,去寻找阳光、快乐和积极的生活能量。毛大庆也没有停下跑步。“借着”前面那场5个多小时的公益跑,他还“顺道”完成了自己的第130个“全马”。
5月17日,《中国企业家》“拾话”栏目邀请到优客工场创始人毛大庆。两个小时的独家访谈中,他聊起疫情中的个人见闻和生活状态,还畅谈了创业、资本、运动和人生,以及深度影响他价值体系的王石和褚时健。
毛大庆说,创业就像制造内啡肽,经历痛苦才能收获成就感。但创业跟体育运动又很不同,因为“你没得训练,弄不好就万劫不复”。优客工场创业7年半,身后的共享办公行业烟花散尽,他形容自己被“逼到墙角,逼到悬崖,逼到没路可走”。
当“活下去”成为本能诉求,他开始重整自己,着眼当下,寻找那些真实的用户和真切的需求。转型迫在眉睫,他和团队亦在认知重建的过程中,重新把握方向和价值。去年底今年初,优客工场着眼零工经济,在人力资源等企业服务方面下足功夫。
摄影:王超对于另一赛道——专注生活方式建设和IP打造的“共享际”,毛大庆同样倾注了很大心力。在孵化网红餐饮品牌的计划中,包子铺其实是毛大庆自己了解餐饮赛道的试水之作。而他希望通过参与整个过程,真实帮助到一个新餐饮文化品牌的成长。
毛大庆定义自己是一个“过程主义者”,“王石就是这样的人”。
他佩服王石,因为王石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30多年前推行万科股份制,到爬珠峰突破极限,再到如今热衷攀岩、赛艇,推行健康可持续的生活方式。“他远比今天的很多人要洒脱,这也是他今天能够继续洒脱的原因。”
交谈过程中,“价值、意义”这样的字眼,多次出现在毛大庆的话语体系中。尽管他强调,自己无意宣教什么心灵鸡汤,所说的每一句都发自肺腑。有时候,他也不太理解一些年轻人口中的流行词汇,比如“我一直搞不清楚‘躺平’的概念”。
可以肯定的是,毛大庆不在“躺平”之列。
内外交困的共享办公出路何在?身在其中的毛大庆,正带着优客工场一路转型,蹚出血路。对于当下创业者是否面临更为艰难的环境,他直言“没有什么时候不艰难”。对于年轻人释放出来的焦虑、无措和迷茫,他则再三强调时间珍贵,要追求意义。
在企业家群体中,毛大庆是一个特别的存在。除了创业天平上的优客工场和共享际,他还是一名建筑设计师和马拉松跑者。他研究区域经济,积极建言献策,撰写论文,还喜欢翻译名人传记。他收获了影响力,亦懂得如何用影响力,进一步释放价值。
最近,毛大庆经常跑去农场,一呆就是一天,打理民宿也成了他“晒圈”分享的常态。他最怕没事做,从不让自己“闲下来”,而今却又渴求“慢下来”,重新思考困顿之外的人生意义。
多年坚持运动,让他身形健美,活力依旧,而年龄带给身体的变化,他也有所体会。不管是商场还是生活,那些“更快、更大”的理念离他越来越远了,精工细作的匠人精神已被他奉为圭臬。53岁的他正重新审视自己的节奏,寻求更加疗愈的生活。
“人活着的意义”贯穿于整场访谈。毛大庆越发觉察生命的无常与有限。这两年,他给自己列下“遗愿清单”,希望给家人朋友和不确定的生活来个交代。他拒绝谈及“如果”和“第二人生”,似乎不给自己留下半分遐想,也没有松口气儿的空间。
毛大庆说,“我是一个特别唯物的人,我只想我眼前看得见的后面。”
儿时外婆撕日历的场景让毛大庆铭记至今。日子一天天过去,日历本越撕越薄。跟他后来“撕支票本”的情景相互映照。他将生命比作“撕日历、撕支票”的过程。“我今天这张支票,有一半就撕给你了,你说我是不是相当够意思?”
摄影:史小兵以下为现场对话实录节选(有删减):
话题1、疫情下的生活:不抱怨,去思考、去适应
中企“拾话”:近期北京疫情严峻,你还在坚持跑步吗?
毛大庆:我还在跑步。而且我最近觉得,北京马路上跑步的人特别多,以我接近9年跑马拉松的经历,我从没见过日常在城市街道上有这么多人在长跑。
中企“拾话”:过去两年,疫情给你个人带来的最大或者最重要的改变是什么?
毛大庆:这场疫情到现在为止已经持续了快三年,当我们穿过这样一个断断续续的疫情期,我相信不只对于我,对于我们几代人来说,都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大事件。加上国际环境等外部因素变化对经济造成的强冲击,每个年龄段的人,都在经受人类共同面对自然灾害和社会管理的这种应激反应。
于我来说,一开始也很困扰,有段时间也觉得很不安,后来逐渐学会让自己去适应,再从适应过程中,找到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的生活工作方式的变化之处,以及那些应该强化而不变的东西都是什么。
100年后,当未来的人们再度回顾起今天,我相信这一页不会抹掉,而且会浓墨重彩。我们也没有必要去抱怨什么。作为个体,我们要把它自然地放在自己的人生状态里,去思考未来的路。这三年来,我自己的状态,细微到公司治理和生存、员工怎么办、业务怎么调,我都想得非常具体。
话题2、行业与转型:“置之死地而后生”
中企“拾话”:两年过去,疫情影响下的共享办公行业发生了什么变化?
毛大庆:这几年,办公多元化趋势下,大家也出现了各种虚拟性要求,比如,把元宇宙场景带入到办公服务中,出现类似于Facebook做的虚拟场景下的各种办公服务,现在有很多企业也在做这种探索。
“共享办公”这4个字,“共享”是核心理念。一个企业聚合平台,天然地有着共享经济的各种特征,同时又把楼宇使用这样一个物理问题,变成了一个可以碎片化的、更加灵活敏捷的物理服务场景,然后在这些场景上面附加以各种各样的企业服务,比如法务服务、人力服务、灵活用工服务。
所以它既服务了城市的楼宇经济,同时又服务了一大批对办公场景使用越来越灵活的、需要越来越敏捷的用户。由于一头抓楼宇,一头抓用户,那么这个公司应该有一个强运营的运营商背景,同时又懂得如何搭建一个运营的IT中台,以及用中台去连接一堆服务和运营商,在上面对入驻的企业进行服务。所以在过往的两年里,我们也开始拓展,做园区类型的服务。
中企“拾话”:疫情期间,包括优客工场在内,这个行业具体遇到了哪些问题?
毛大庆:一个就是企业受到波动,因为很多入驻企业在疫情中出现很多问题。比如,被政策影响到的互联网和培训教育,我们确实碰到了大量用户一下子就撤走的情况。比如国际旅行,这类旅行社因为疫情消失了,我们的客户也消失了。同时,很多大型实体经济企业纷纷开始寻找灵活办公的场地,所以他们就跑进来,填充了那些撤走的用户的需求。
另外,因为疫情反复,那些以传统招募用户手段为主的写字楼宇,越来越倾向把运营变得更加灵活。他们开始把很多楼宇托管给我们这样的运营公司,所以伴随着问题的出现,机会也在产生。原来我们做的是一些半轻不重的模式,类似二房东模式下的所谓直营店,后来我们逐渐把它转换成为资产管理、资产托管模式。
疫情这3年,也是我们急剧转型的3年,困难肯定很多。我们需要不停地改变原来的模式,然后由重转轻,由笨重转灵活,由单一转多元,由原来的简单的空间物理服务转化成为空间加软件服务等等,这个过程非常艰难。基本上公司走了7年半,我们转型用了3年半,转什么?转前面4年的型。
中企“拾话”:为什么一定要坚决推动转型?
毛大庆:转型这个事,我有很大感触。其实你刚开始做企业的时候,有很多自己的认知局限,也会受到当时大环境的影响,会想当然认为怎么做都是对的。当你发现这条路走不下去的时候,你要断然丢掉原来的东西,然后再断然进行转型。你会觉得特别痛苦,因为会牺牲很多成本投入。但是你不做这样的决断,就会在错误的路上越跑越远,直至万劫不复。
所以你必须得断臂,必须得转型,甚至必须得忍耐。大量的外部的不解甚至对你的质疑(都不重要),只有一条路是真实的,就是你是不是在围绕真实的价值进行改良。无论你原来做得多么声势浩大,如果它已经不适合今天的环境,你就得切断。
这两年大家都在说,活下去是硬道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我觉得这个话是非常朴实的,但是在那些风平浪静甚至艳阳高照的经济环境下,我也未必很能真实地去理解,只有把你逼到墙角、逼到悬崖、逼到没路可走的时候,你本能地就要去想这样的问题。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你的核心团队要团结一致。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在疫情的这两年里,可能会让很多人刻骨铭心。不论是什么原因,你都被置之死地了,但是你总想通过努力“而后生”,大家要一起去思考,在没路可走的地方找到一条路,其中很重要的就是方向和价值。你的笃定,也需要一些底气。
来源:中企图库中企“拾话”:除了疫情,近些年共享办公行业也受到资本退潮的影响。这样的不利因素叠加,给行业带来了什么?
毛大庆:从2014年到2016年,资本是极其充盈的,基本上有一点未来的火星,大家都会扑过去投资。那时候对于共享经济,其实也没有太多人仔细甄别和分析,包括我们这些实操者,都是跟着潮流走,资本也跟着潮流走。
因为都要快,就想不全,我觉得也很正常。硅谷死尸无数,才奠定了后来极少量的成功者的成长沃土,这就是创业和风险。共享办公行业也是这样,中间还经历了很多问题,包括WeWork的遭遇、创业态势的变化。
我们在2020年完成了上市,所以不会再去寻找什么风险投资,更多的是在资本市场去做一些东西。不太好的一点是,这两年来,中概股一直被严重干扰和打击,到现在也没过去。我们也在这270多个中概股里头,也很艰难。
中企“拾话”:目前你的工作重心是什么?优客工场接下来有什么重要变化?
毛大庆:3年前我们开始轻资产转型,这几年发展还不错,去年在疫情中,我们还逆势开业了11万平方米左右的新社区。今年前4个月,也开业了几个几万平米以上的小型园区。现在我的第一工作重心,就是坚定不移发展轻资产。
我们还增加了一些新内容,比如去年底今年初开始做灵活用工服务,业绩相当不错。零工经济现在国家也很重视,就业需求非常大。针对我们园区内的和我们关联的这些公司的需要,我们也启动了零工业务。希望在今年年中,这块业务可以带来一些比较好的报表表现。
另外,近期我们还在研究在办公场地内Incorporate(吸纳)一些新东西,包括直播的连锁基地、沉浸式戏剧体验等等,今年年内大家就会看到这些有意思的变化。将来所谓的连锁共享办公服务,会变成一个连锁的城市更新的空间服务,这个方向会给我们带来更多元化的场景和收入,包括盈利。
话题3、如何面对焦虑:慢下来,但不要停下来
中企“拾话”:疫情让人过上了一种“计划生活”,如何在其中找到一些乐趣?
毛大庆:一个人的乐趣,在于每天的价值和你所积累的价值。这个价值是要你自己去寻找和创造的。四处旅游、财务自由,这就是乐趣吗?我觉得这不是。即使在困顿之中,你也可以找到乐趣,这个也是疫情教给我们的。
中企“拾话”:如何面对那些不可避免的不安时刻?
毛大庆:疫情以后,尤其今年以来,我也挺焦虑,也很困顿,也很着急,比方说这个月北京很多地方lock down(封锁),我的包子铺也lock down了。但是,如果我们把所有的快乐、幸福、乐趣,都建立在别人和外部因素的基础上,就会很危险。
我一直在谈这个问题,叫做过程主义。我是一个不太研究长期主义的人,我觉得没有过程的意义,再长的长期也没有意义。相比目标和结果,过程要来得更加重要。
过程主义讲的是,我如何过好当下每一天,如何让每一天都当做真正的最后一天去过。每个人的一天都是24小时,你得让你的日子过得有点价值。
所以,人最恐怖的事情就是停下来。我主张慢下来,但不要停下来。我觉得慢下来挺好的。这段时间慢下来以后,我检讨了很多问题,也在休养我的身心。
摄影:邓攀话题4、制造“内啡肽”:创业没得训练
中企“拾话”:长跑其实是要经历一个痛苦的过程才能得到快乐。有人可能觉得,多巴胺来得更加直接。
毛大庆:多巴胺、内啡肽都是让人会有快感的东西,但是这俩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快乐。多巴胺是当你接触了一些特别美好的东西给你带来了愉悦,比如说谈恋爱的过程、吃到好吃的食物。内啡肽是什么呢?它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换来的一个奖励和快乐。一场长跑、一场铁人三项竞赛、一次非常艰巨的攀登,这些事情过程中都是无比痛苦的,甚至充满了危险。
中企“拾话”:创业是一个得到内啡肽的过程吗?
毛大庆:创业很多时候特别像创造内啡肽的过程,但是比体育运动要难得多。体育运动毕竟是一个可以控制和不停训练的东西,创业是你没得训练,而且基本上可以说一次性的,弄不好就万劫不复了。所以创业更难。
中企“拾话”:如今的创业者,是否面临着比以前更为艰难的生存环境?
毛大庆:这么些年来看企业史,你很难看见哪个企业是没经历过外部环境灾难和问题的。你要做企业家,就要想好怎么解决问题,而且你还要不断面对别人制造的问题,不断地去解决。你要不要做这种人,你要想好。你要觉得没这本事,没这心态,没这心智,没有这种耐受力,你最好就别做这种人。
中企“拾话”:你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吗?
毛大庆:我也没有完全想好。因为我之前一直在500强企业做职业经理人做高管,这跟你自己创办一个企业是完全不同的。但是也有很多企业,像“一碗拉面”“寿司大王”,他就是个匠人,他不是个企业家,脑子里聚焦的就是那个产品。你是个匠人,还是个企业家,你也要想明白。当然,外部环境你是很难控制的。
话题5、“标签”和王石:他不会特别在意别人怎么定义他
中企“拾话”:你身上有很多标签,会让你极具辨识度,有时会不会也是一种束缚?
毛大庆:第一,标签是别人加上去的,不是我自己贴上去的。第二,很多标签之间其实是重复的,我是建筑师,而我现在干的很多事与它都有内在关系,比如做营地城市更新,必须用到建筑师的一些知识和基础训练,这是一脉相承的。至于说翻译书什么的,这些确实是个人爱好。
我不太是一个过多在意最后那个结果的人,或者是一个被什么定义的人。你要在你生命的不同阶段,去最大限度地体会外部世界给你的,以及你给外部世界的各种各样的映射,这事挺有意思。
中企“拾话”:那你喜欢自己这样“被标签化”吗?
毛大庆: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可能就是这些东西在充实我的人生。其实在这一点上,我受王石影响挺大的,我觉得他是个特别典型的过程主义者,他不会特别在意别人怎样定义他。他是企业家,这点毋庸置疑。
中企“拾话”:你觉得他比你活得更洒脱吗?
毛大庆:他在他那个年代他看清楚了一些事情,我觉得他远比今天的很多人要洒脱,这也是他今天能够继续洒脱的原因。
中企“拾话”:他现在的生活状态,是你特别向往的吗?
毛大庆:当然我非常向往,但是我们可能很难类比。因为他经历1984年创业走到今天,也有很多极具艰难困苦的地方,但是我觉得他想明白了很多问题,这是我对他佩服的地方。
中企“拾话”:你觉得他想明白了什么。
毛大庆:比方说他创立公司时,就把股份放弃了。他如果天天念叨的就是钱、股份,然后赚更多的钱,我觉得他很多事都不会去做。他怎么可能去爬珠峰,怎么可能去不停地突破自己的极限,包括后来推动赛艇运动等等。他也不会去做那些陈述,比方说“万科不做地王,万科永远不去行贿”。
这个是源自于他内心。他内心在意的是过程,把每一个过程走好,而不是急于奔向一个亿万富豪,弄个什么私人飞机。我跟他接触这10多年,他生活都很简朴,因为他不认为那个是他要的目的,他也不想拿去炫耀,这就是他的人生价值所定义的。
王石。来源:中企图库中企“拾话”:你喜欢赛艇吗?
毛大庆:我挺喜欢。他老让我去划赛艇,不要老跑步。赛艇那个东西,我早晚会去很好地划,但是很忙的过程中做这个事挺难的,因为你要约上一帮人在一个时间,还要到一个固定的地儿,换衣服扛船什么的,这过程太麻烦,我就主要嫌麻烦。跑马拉松很方便,我穿双鞋上马路就跑了,也不用找谁,现阶段可能这个运动就比较适合我。他让我去学攀岩,我倒是觉得可以。我还想去学单人赛艇,我弄一条船,就自己划去。
话题6、“躺平”和“坐标”:做一个让自己都佩服的人
中企“拾话”:你在聊天过程中分享了很多意义、价值、人生、生命,这些非常耗费心神的思考,会不会有时也让你觉得很累?
毛大庆:我觉得我想不到事的时候,我挺累的。我待着发呆,我挺累的。
中企“拾话”:所以你其实看不惯“躺平”?
毛大庆:我觉得躺平这个事儿,就没有一个人给出一个准确定义,什么叫躺平?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环境不友好、工作也没了,干等着?还是那个问题,你过不过24小时?我躺倒了也是24小时,你坐在凳上发呆,也是24个小时。
每个人是不是都应该想想,能不能去学个什么手艺?这两天我们有两个小朋友不能上班,人家就去找咖啡专家,学习各种各样的咖啡机原理,然后把自己汽车的后备箱装成了移动咖啡厅,开到北京那几条旅游线路上卖咖啡去了,这是躺平吗?
我一直搞不清楚躺平的概念,躺平当然是我不工作了、我烦死了、今天老子就坐吃山空了。可以,没问题,但是你也别坐在那儿发呆,你可以干点事,靠自己手艺本事挣钱活着。很多人习惯了靠别人给予价值,这是非常危险的。
中企“拾话”:所以那些嘴里喜欢说躺平的人,可能是他没有找到自己内心的坐标。
毛大庆:对。要找到坐标,要找到价值感。2016和2017年,我连续几次跟王石上哀牢山去见褚老(褚时健)。我印象特别深,每次下来我就会问王石:你一次一次上山去找他,你在寻找什么?他说,我每次找他,都是在找我人生的航标灯;每次看见他,我就知道了自己的方向和意义。即便是王石,他也得找航标灯,尽管他都是别人的航标灯。他在找什么?就是找意义。
褚时健给我最大的启示就是,生命的意义来自于自己的创造,而不是谁给你的。我去山上看他的状态,真是非常简朴,早晨起来他就像农民一样,抱着大碗喝粥,接着就下地干活去了,那是一种意义。今天的人老说躺平,躺平这个词意思代表着一种很消极的态度。但是我觉得,你总还得过你的每个24小时。
你说没有找到灯塔,你为什么不做自己的灯塔?为什么不做一个让自己都佩服的人?我周围有好多这样的人,我特别钦佩这样的人。
摄影:史小兵中企“拾话”:你今年53岁了,有没有发现身体和状态方面有一些新变化?
毛大庆:年龄肯定会带来身体的变化,跟40多岁还是不一样的。但是我觉得我现在的身体也会好过很多二三十岁的人,每次跑个马拉松很轻松。我现在每天看王石发视频攀岩,他70多岁了,我说我到70岁怎么能跟他比。
中企“拾话”:你没有这个自信?
毛大庆:我当然没有,但是我得不断给自己提要求,那样活着才有意思。
中企“拾话”:如果没有优客工场这个事情,你可能会去做什么?
毛大庆:人生哪有如果,只有以后。如果8年前我知道今天经济这么困难,社会发生巨变,你说还要不要创业?我在翻译菲尔·奈特那本传记《鞋狗》的时候,最震撼的是他在最后章节说,自己看了一个电影叫《遗愿清单》,他给自己定遗愿清单,然后去倒排人生每一天的生活。
这两年来,我也在写自己的遗愿清单,倒排和寻找后面每一天生活的意义,我觉得写下遗愿不是什么坏事,太多的人世无常。我这两年身边走了的朋友熟人,几十人都是有的,四五十岁的大把存在,突然间人就没有了,生命太脆弱。我非常坦然写遗愿清单,只有写下来,我才会更加清晰我后面的每一天怎么过。我都当最后一天去过,我现在真的就这么想的。
中企“拾话”:你说不会去想“如果”,但是很多人相信真的有第二人生。
毛大庆:我是一个特别唯物的人,所以我只想我眼前看得见的后面。其实人生特别简单,就是天天在撕日历。我小的时候,外婆每天都会撕一篇日历,然后你看着那本日历越来越薄,这一年就没有了。这个形象在我心中特别深刻,后来我把它变成了撕支票,什么意思呢?
我们以前给人家付钱,都是用支票本。支票本越撕越薄,一本支票就用完了。人生也是支票本,你每天都在用你的支票,投资干一件事情,一年下来就积累了一些本领、价值、意义。其实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呢?都没什么意义。我不是说不该做这些事,而是最终你还是要走上“这本没有了”的道路。
但干吗还要这么做?这就是我说的过程主义者思维。既然我每天都要撕一张支票,去投资一件事,我何不投资一个让我快乐一点的事?我把日子细分到每一天,我这一天总得有点意义。想想你每天的支票怎么撕,你会发现特别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