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散尽,搏杀开始,在肉眼可见的将来,少年便有望把象征最高荣誉的“金腰带”收入囊中。
张沛勉在“ONE:不灭之光”首秀中获胜。 主办方供图在闯入草量级踢拳世界榜单后,张沛勉已经有近半年不曾回家,谈起3500公里外的广西合浦小村,他说“我挺想家里的斗鸡的”。
年初离家训练前,张沛勉的小鸡刚刚破壳,他为它们取名“坦克”和“黑龙”。现在,两只斗鸡已经羽翼丰满,长到四五斤重。
张沛勉绰号“战斗鸡”,斗鸡是他从小的伙伴,没有比赛时,他会花费大量时间育雏、训练,再把它们送上斗鸡场。他说,“斗鸡不可能不受伤,就算心疼,也要上场 ,这是它生来的使命。”
短暂的停顿后,少年坦言,“其实我也差不多。”
五年级开始训练,小学第一场比赛58秒KO获胜,12岁获得广西北海市30公斤级冠军;13岁斩获三项搏击对抗赛冠军;14岁KO20岁成年拳手,获得“中国最强中学生”称号;17岁带着24胜5负的战绩,在ONE冠军赛《飒!武力拳开》的舞台赢得走上国际赛场的通行证;18岁,在“ONE:不灭之光”首秀中,四次击倒时任草量级踢拳世界排名第五的约什·托纳,占据草量级踢拳世界榜单第四位,成为拿到世界顶级搏击赛事五万美元花红的第一位中国踢拳选手。短短6年间,张沛勉一路凯歌,仿佛生来就属于拳台。
7月22日,他将在圆笼第二战中对战世界排名第二的阿斯兰别克·齐克列夫。烟雾散尽,搏杀开始,在肉眼可见的将来,少年便有望把象征最高荣誉的“金腰带”收入囊中。
“战斗鸡”张沛勉的故事,要从广西合浦县石康镇最偏远的瓜山村讲起。2003年10月,男孩出生在瓜山村一个普通农家,他在这里长大,上小学,直到12岁那年,乡村少年的人生被一位语文老师改写。提及老师刘家攀,张沛勉对记者说,“我后来的每一步都是他教的。”
刘家攀师范大学毕业后曾在部队服役,2006年回到家乡任教。他希望不仅能教给村里的孩子们知识,还能锻炼他们的素质和能力。每天上午,刘家攀是孩子们的文化课老师。放学后,刘老师要带着他的同学在放学后练习格斗和拳击。对于这群农村男孩,刘老师的搏击课,是他们系统接触体育运动的唯一机会。
“一开始是我表哥在练,后来我也去练了,当时我是里面个子最小的一个,但打比赛基本没吃过亏。我觉得格斗很适合我。”五年级时,张沛勉加入了刘家攀的村小训练队。
“他的爆发力、速度、协调性都很出色,尤其是打拳时的眼神,是别的小孩没有的。”在师父刘家攀看来,张沛勉是少有的极具天赋的孩子。但在残酷的竞技体育中,天赋往往只是选手摘得成功果实的条件之一,在与记者的交谈中,刘家攀更常使用的形容词是刻苦。
对于未成年人而言,搏击训练中最难挨的,不是疼痛,而是枯燥。
下午四点钟放学,之后的2个小时,十几个孩子在刘家攀的带领下训练。俯卧撑、打沙袋、打靶、挥拳、踢腿,风化的水泥地面与男孩们的鞋底磨出规律的沙沙声,在操场一角,这种单调的奏鸣日复一日。其间,不断有孩子退出放弃,但张沛勉从不缺席。
张沛勉在比赛中展现出极强的侵略性。 主办方供图当年,这个在操场上训练的男孩只能从录像中看到赛场。那时尚是K-1的时代,张沛勉视泰国职业踢拳手播球为偶像。这位泰拳明星8岁起就戴上与年龄不相称的拳套,在擂台上以犀利的膝法、灵活有力的扫腿和正蹬、毒蛇信般的拳法技惊四座。为学习播球的扫踢动作,张沛勉定下了一天踢腿1000次的训练计划。后来,因为担心费鞋,他索性选择赤脚训练。
“天底下没有生下来就很好的家庭,我相信慢慢努力就会好起来。”谈起家境,张沛勉显得乐观。二年级起,放学后喂猪,清晨赶在太阳出来前收豆角成为男孩生活的日常,后来,家里种起甘蔗,丰收季几千斤的甘蔗也要靠一家人的肩膀一点点去背。
在张沛勉眼里,父母是勤劳而有担当的人。“我爸有点商业头脑,我妈算账好厉害,计算器闭着眼按都能算得清清楚楚。”从种几亩薄田换取生计,到成为村里的农产品收购商,张家的日子在父母的操持下一天天变好。
用努力换取回报的朴素法则,在男孩心中早已根深蒂固。经过一年刻苦训练,在广西北海,12岁的张沛勉第一次踏上赛场。因为紧张,他对那场比赛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上场前,他紧张地踱步,师父拍拍他的头作为鼓励,而后,身高只有一米五的男孩上了拳台。
“如果平视,我只能看到对手的胸口。”这是一场以小博大的较量。
在观众眼中,或许胜负已定,但比赛进行到第58秒时,张沛勉完成了精彩的逆转。这一记KO让他拿下了冠军奖杯,也为往后人生铺就出一条通路。
初一暑假,张沛勉在师父的安排下前往深圳盛力人和俱乐部,六百多公里,8个小时,大巴沿着中国大陆最南端的高速公路驶向可以预见却又充满未知的未来。
谈及深圳,年少的张沛勉对这座新兴的繁华都市没有太多印象,“每天吃饭、训练、睡觉,宿舍拳馆两点一线,都没有出去玩过。”对那时的他而言,深圳与合浦的不同,在于规范的训练场地,科学的训练安排,老家没有的靶师,还有新的偶像——如今同在ONE冠军赛圆笼中并肩作战的泰拳、踢拳双栖强者张成龙。那时候,男孩总会看着偶像训练,捕捉每一个技术细节,在偶像的身上,他渴望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对于农村的孩子,改变人生的道路往往只有读书一条。”在乡村执教二十余年的刘家攀,却在张沛勉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在师父的建议下,张沛勉正式走上职业道路。离开学校的那一刻,他便把打拳当做事业。当时的少年对事业一词理解尚浅,只知道训练、打比赛、赢得胜利,是所要做的全部。
也是这一年,在成都举办的一场国内大型拳王争霸赛中,张沛勉第一次面对成年对手。“他看起来很成熟,眼睛狠,但一打也没啥。”比赛进行到第二回合,在打了两个读秒后,张沛勉成功KO对手。
“从那时开始,媒体开始叫我‘最强初中生’。”年龄与实力的反差感为他带来了名气,同时也带来了非议。“他们说我是被包装出来的拳手。”当实力被贬作“演技”,取胜归因为“内定”,张沛勉唯一能做的,是在之后几年里,把这激动人心的一幕无数次重演。从“最强初中生”,到“中国搏击天才”,张沛勉一场场打下去,以犀利的拳脚技巧和过人的力量拼出一片立足之地。
2019年,张沛勉开始在大赛前染发,从棕色、金黄,再到银白,越来越亮眼的发色下,他在通往荣誉的路上也越走越远。直到今年初,他走上ONE的国际赛场,4次击倒ISKA世界冠军,在国际赛场一战成名。
那天,在新加坡室内体育馆,张沛勉第一次披上中国国旗,他对刘家攀说,“师父,我披上国旗的时候好骄傲。”当晚,他给家里打去电话,远在两千公里外的师父与父亲彻夜未眠。
张沛勉说披上国旗的时候很骄傲。 主办方供图“上了一个台阶”,谈起这次战绩的意义,刘家攀说得简短,言语之外,张沛勉的更为宽广的职业道路正悄然延伸。
ONE“不灭之光”的比赛结束后,张沛勉没有休息,直接前往普吉岛老虎拳馆展开训练,为7月22日的ONE159继续备战。
这些年,张沛勉几乎一直在跟比自己高大的对手作战,在一次次胜利中,他早已形成独属于自己的战斗风格。
“我这几年打的对手都是大块头,但我每次都信心满满。”扎实的训练和师父的支持,一直是他自信的源泉。“给我底气的,还有后来的每一位教练、队友和俱乐部”。刘家攀说,张沛勉是个很懂感恩的孩子,“他会记得每个人的好”。
后天,张沛勉将再次踏上征途,这场比赛中,他将遭遇职业生涯中最为强大的对手之一,来自俄罗斯的阿斯兰别克·齐克列夫。在成为职业拳手之前,这位来自西伯利亚的老将已经打了超过100场业余泰拳比赛,获得过2届IFMA欧洲冠军、6届俄罗斯泰拳冠军。以小搏大的精彩对决将再次上演。
针对此次比赛,张沛勉表示,并没有进行很多针对性的备战,而是更加专注于基础训练,“这场比赛计划仍然是基于我往常的战斗风格,我会在圆笼内根据实际情况快速调整战术。” 如果赢下此战,他将有机会冲击世界冠军的最高荣誉。
即便攀上高峰,但张沛勉的故事尚是伊始。“圆笼”里的战斗向来残酷,ONE冠军赛小级别有着众多国际高手,在未来,他仍会面临一个又一个的关口。
对此,18岁的张沛勉看得清楚,他说,“没有人可以战无不胜,但我要尽力战无不胜。”
这次比赛结束后,张沛勉会回到14岁前的山村。回家的当晚,二三十人的大家庭将合围而坐,吃一顿大餐,彻夜长谈直到雄鸡唱晓。再过四个月,“坦克”和“黑龙”也将走进属于它们的“圆笼”,去完成它们生来便背负的使命——寻求胜机,然后赢得胜利。
新京报首席记者 孙海光
编辑 张云锋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