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读 《镜中》 ◎艾伟/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
·郭梅
《镜中》向世人诠释了对称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美感。这其中有爱与恨的对称。欲望叙事与特定的历史情态及精神人格相联系,让小说中的主人公们都变得极端个人化:爱是转瞬即逝的,恨是昙花一现的,一切的一切因爱和恨失去了原本应有的价值。
对人性的探索,让作者的写作瞬间陷入绝境,小说一开始的车祸悲剧,便是最好的证明。这其中有光明与黑暗的对称。庄润生、易蓉、子珊、甘世平等四位主要人物本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他们风光地活在世人面前,享受着人们投来艳羡的目光。可是一场车祸,撕裂了他们脆弱的伪装。原来恩爱夫妻只是逢场作戏,原来兄弟情深只是欺骗背叛,原来灵魂伴侣只是肉体补偿。他们的复杂、矛盾、癫狂,都在艾伟的笔下有了更丰富的含蕴,都值得深入地挖掘、玩味、阐释。这其中有真实和虚构的对称。
作为小说家的艾伟,他的写作能力在近年来被得到进一步肯定。显然,阅读他的《镜中》就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不单靠自己的经历和体验来创作,还可以摆脱自己去书写他人。他虚构了一封留给人间的情书,虚构了一座迷乱人心的迷宫,虚构了一张爱恨交错且疑窦重重的迷网。但作者虚构得又如此真实,让读者也如主人公一般突遭人生重大变故,重新思索生命之意义并寻求自我救赎。也许在某一刻,读者会顿悟托尔斯泰的那句名言———“可怕的不是苦难和死亡,而是那允许人们去创造苦难和死亡的原因”。
这部小说取名为《镜中》,实则也很好地呼应了艾伟所秉持的艺术人生观———“任何艺术都是人间镜像”。“山口洋子的家庭悲剧像是润生的一面镜子。”润生是一位杰出的建筑师,他深谙建筑与人生极为相似:建筑中的光与暗,便是人生的希望与绝望。人物的共情,让彼此的思考和行动相互理解、相互呼应、相互激励。
“司机就是一面镜子,从这面镜子里她再次确认自己有多么可怕。”易蓉的确是可怕的:她因为醉酒驾驶,直接导致一贝和一铭悲惨地离世;她因为对母亲不知餍足地贪恋鱼水之欢看不惯,决定和母亲的情人上床,以此完成报复;她因为自始至终都无法让自己爱上庄润生,所以竟出轨丈夫的兄弟,让三人的关系变得脆弱混乱。这一人物如同一只蝴蝶,只是轻轻摆动了一下自己美丽的翅膀,却带来了无法估量的灾难。
“书架上放着一张照片,是他们四人的合影。在哪里?在塘栖还是在乌镇?照片也是一面镜子?”家是人世间最好的镜子,夫妻应该是相濡以沫的,家庭应该是美满幸福的,生活应该是宁静和谐的。可是他们家不是,他们家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再难重圆。聚焦家庭,是艾伟对现实的观照,他希望从家庭的描写中找寻那股人世的无常与日常生活的恒久力量。“博尔赫斯说,镜子是为了让人心里明白,他自己不过是个反影,是个虚无。”
因此,镜子才那么使人可怕。可怕在当下与历史的轮回,可怕在自我与他人的陌生,可怕在光与暗的对峙,可怕在生与死的选择,可怕在灵与肉的碰撞。它们相互映照,亦真亦幻。
从黑暗中寻找一束光,从绝望中寻找希望。若从阅读感受考量《镜中》,这毋庸置疑是一部扎心之作。可从阅读启示评价《镜中》,这毫无疑问是一个饱含慈悲、宽恕、释然等更高生命法则的故事。
卡夫卡说:“你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点儿笼罩着你的命运的绝望,同时,用另一只手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于是,润生决定远赴边地、跨越国境当一回志愿者;子珊出走美国纽约,尝试开启新生活;易蓉在死前设定了一封一年后发送的邮件;世平终究把润生当成自己的亲兄弟,用自己的命换润生重生。
艾伟在《镜中》的文字,不是控诉和谴责,而是引发思考的表达本身。被誉为“人性勘探者”的艾伟这一次也没有让他的读者失望,他对人性幽暗的挖掘,不仅让读者看到了人性的疯狂,而且也让读者获得了一种上帝的视角和悲悯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