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记者/欧雪
7月19日，华鼎股份（601113.SH）公布其子公司通拓科技累计被扣款的Paypal账号已达49个，被划扣金额合计6902.52万元。通拓科技作为深圳跨境电商大卖家迎来当头一棒，此公告一出，跨境电商行业哗然。
据业内人士反馈，自去年9月开始陆续有独立站卖家绑定的PayPal账号被冻结，今年3月和6月迎来两轮大规模的账号冻结、清零，第一轮主要涉及头部卖家，第二轮则更多波及中小卖家。据不完全统计，目前被PayPal冻结、清零的资金已超6亿元。
张念是深圳跨境电商的大卖家，其表示，自己的PayPal账号被清零前，没有收到任何清零预警、具体违规原因。无论打电话、发邮件申诉，得到的都是PayPal一样的答复“违反PayPal合理使用规则”。
记者通过邮件向PayPal咨询具体情况，PayPal官方在7月22日回应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PayPal在全球多个国家与地区开展的针对少数违规商户的举措是常规行动，旨在保护全球广大合规商户在国际贸易中的良好声誉，包括中国广大合规商户的利益。”
此外，记者也咨询了PayPal以下问题：为什么没有回复卖家具体的违规原因、卖家为何没有得到有效的申诉途径、PayPal接下来是否会给出具体的解决方案等。
PayPal回复，“PayPal拥有线上及线下多种沟通渠道和反馈流程，如商户对其持有的PayPal账户有任何问题或异议，可及时通过这些渠道与PayPal联系或提出申诉。”
为何清零？
亚马逊封号的涟漪仍在，PayPal的清零浪潮已经袭来。
PayPal是国外的支付平台，业务范围已遍布全球各地，为欧美市场最流行的支付方式之一。据公司今年第一季度财报，公司总活跃账户达4.29亿个。全球统计数据库Statista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9月，PayPal在全球支付软件市场占有率高达50.32%，遥遥领先第二名Stripe15.38%。
从前述PayPal的回复可以看出，大规模冻结、清零独立站卖家账户意在推进合规。
合规的话题已是老生常谈，自去年经历亚马逊封号潮后，跨境电商企业的合规意识得到很大提升，但不可否认的是，合规仍是行业的一大痛点。据业内人士介绍，我国跨境电商行业大部分卖家仍以铺货模式经营，且多是中小卖家，在极致压低成本的情况下，虽有合规意识，资金却没那么容易跟上。再加上受全球疫情影响，物流出现滞后性，客诉率与退货率都无可避免地提高。
广东亚太电子商务研究院院长陈海权向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表示，中国卖家近几年已逐步往规范化经营方向努力，但做得仍远远不够。
陈海权表示，中国跨境电商卖家大多仍是个体户，对大公司的经营规则了解不够，特别是对海外的法律法规理解不够深刻。他列举了中国卖家存在的一些问题，包括：卖家拥有爆款思维，什么东西好卖就开始模仿；以“价格战”进行不正当的经营；物流配送出现问题等。
陈海权进一步指出，独立站的自主权利较大，用户注册、商品经营的主动权掌握在卖家手里，因此刷单、知识产权侵权、低价不正当竞争等问题频发，导致PayPal大规模冻结、清零账户。
记者从PayPal官网的用户协议中获悉，造成账户冻结的原因很多，其中PayPal要求用户不得：侵犯PayPal或任何第三方的版权、专利、商标、商业机密或其他知识产权、形象权或隐私权；销售假冒商品；提供虚假、不准确或误导性的信息；从事潜在的欺诈性或可疑活动和（或）交易；导致买家投诉、请求撤销支付的款项等。
值得注意的是，PayPal指出，“因每次违规行为须支付的2500.00美元的违约金，该违约金可以按照《用户协议》的规定直接从您的PayPal账户中扣除”。
部分卖家猜测这条规定就是账户被清零的原因，但是认为“每笔交易收取2500美元”罚款过高，没有根据实际违规情况来量定。
卖家三问
张念向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表示，由于客诉率、退货率的影响，PayPal账号被冻结在以往也会发生。在这之前，卖家按规则处理、提交材料申诉成功后，资金在冻结180天后是可以重新提取的。
3月开始，去年9月被冻结账号的独立站卖家们本以为扛过了冻结时间，终于可以提取现金，账户却出现被直接清零的情况。
记者获悉，部分卖家对此不解，认为PayPal有三大根本问题没有解答：为什么PayPal能直接清零账户？账户违规的具体原因是什么？怎样才能有效地解决问题？
PayPal官方在三月曾对其他媒体回应，表示“PayPal设有专职团队和完善、缜密的内部流程来确保用户严格遵守《合理使用规则》”以及“PayPal的《合理使用规则》已长期存在”。
不止张念，深圳市跨境电子商务协会法律委员会主任刘伟向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透露，自三月以来，已陆续见到七八个针对PayPal“清零”的维权群，每个群里都有二三百人。大多群里的卖家表示，账号自三月后被冻结、清零以来，都没有获悉自己具体的违规原因，也暂未有卖家明确收到PayPal的解决方案。
刘伟补充，协会早在4月就曾以邮件的形式与PayPal官方进行沟通，随后PayPal派了一位律师为代表来收集卖家的意见。但是在那之后，PayPal仍没有给出相应的解决方案，协会再联系那位律师也得不到任何回复。
“PayPal不披露具体违规原因，在程序合理性上面、违规处罚的说服力上面是有瑕疵的。”深圳市律协并购重组委主任、北京金诚同达（深圳）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余峥表示，PayPal相当于利用自己平台的优势，去强迫广大中小型商户接受它这种不透明的管理程序，这自然不会让用户那么心服口服。
记者了解到，账户遭大规模冻结、清零的卖家中，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合规的卖家，认为自己被PayPal误伤，应当将扣除的钱退还；第二类是有部分违规行为的卖家，希望PayPal能查明原因、写清条款，按违规程度扣钱；第三类是严重违规的卖家，对追回资金希望渺茫，部分已在考虑离开跨境电商赛道。
刘伟呼吁，希望PayPal能就此事与卖家对话，一起共建良好的行业生态，让中国卖家能在跨境电商赛道继续公平地贸易往来。
影响几何？
目前，独立站卖家与PayPal陷入了僵持的状态。确实严重违规的卖家暂且不谈，若合规的卖家被误伤，该如何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
首先，余峥律师表示，集体诉讼是一个很好的途径，需要中国的卖家团结起来，找相应的代理律师进行集体诉讼，在诉讼当中逼迫PayPal进行和解。
他补充，到时候，原、被告方可能都没有精力去证明是否违反或者没有违反使用规则，争论谁对谁错，可能意义也不大了，算是一个程序性的策略和技巧。
此外，余峥律师表示这次事件里面有一个证明责任承担的问题，可以从财产法的角度去追回相应的损失。PayPal认为卖家违反了它的合法使用规则，但是它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理由和证据。对于卖家来说，若他的财产被非法扣押了，则可以从财产法的角度去打官司，直接告PayPal侵权，绕开使用规则的问题。
“从刑法的角度来讲，我没有义务证明我有罪，支付平台作为控诉方有义务证明我有罪。如果你不能证明，那你就是侵犯我的私人财产权。”余峥律师称。
他同时强调，自己所说的策略仅针对诚信的独立站卖家，部分卖家自己到底有没有违反规则，应自己先内部评估清楚。
张念作为卖家，暂时采取了其他支付方式来避免触发PayPal平台封控，一是选用信用卡收款，二是将交易方式改为货到付款。
她表示，经历此次账号被冻结、清零之后，不敢再将独立站规模做得太大，会估算背后的风险成本。此外，账户轻则冻结，重则清零，卖家的现金流亦受到一定影响。
余峥律师分析，此次PayPal大规模冻结、清零卖家账户的事件，与亚马逊封号潮相比还不是一个量级的。独立站是掌握在公司手上的，PayPal只是一个支付工具，它没有办法在全网封锁你的产品名称和关键词。而亚马逊封号则是将整个店铺都封掉，连搜索都无法再找到店铺入口，连带着产品库存、产品商标都消失。
但对行业来说，此次事件让跨境电商企业再次直面合规的重要性。部分卖家开始进一步思考合规的话题，表示会加强对违规行为的研究、增强知识产权方面的意识并加大公司合规成本的投入等。
“合规是必要的。”陈海权表示，规范化的经营是卖家可持续发展的一个很重要的条件。跨境电商卖家出海不仅要做到合规，更要做到本土化，让商品的买卖以及服务更加吻合国外消费者的需求。
目前，避免违规行为大多仍要靠卖家自觉，要想在行业中有长远及良好的发展，合规才是跨境电商出海的未来。政府、协会、第三方机构对推进跨境电商合规也在努力，出台相关支持政策，为企业开展更多合规知识普及等。
此外，陈海权还对卖家建议，卖家应该要锁住目标顾客群，做更垂直化的产品，而不要什么产品都去做。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张念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