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艾芬医生与爱尔眼科的纠纷，有这四大疑问待解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记者 | 谢欣 原祎鸣
编辑 | 许悦
因在武汉爱尔眼科进行了白内障手术半年后，不仅视力没有如愿好转，反而出现了视网膜脱落——因新冠疫情中事迹而在2020年年初为国人所熟知的武汉中心医院急诊科主任艾芬，与知名民营医院上市公司爱尔眼科陷入了一场纠纷。
爱尔眼科在2021年1月4日发布《爱尔眼科医院集团关于艾芬女士诊疗过程的核查报告》，报告中表示，“深刻反思、自我检讨在本次诊治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主要为随访和复诊中的问题）；但否认了艾芬右眼视网膜脱离与本次白内障手术的直接关联，同时也否认了“术前未做眼底检查”的说法。
但显然这样的说法并未被艾芬所接受，其在最新的回应中，艾芬坚定认为爱尔眼科是在“避重就轻、混淆视听、管理混乱、推卸责任”。
而要想厘清这场特殊的医患纠纷事件，仍有以下几个问题需要被多方来回答。
一，爱尔眼科对艾芬的术前检查是否充分？
术前检查是手术的必备环节，爱尔眼科对艾芬的术前检查是否充分，是艾芬首先所质疑的环节。
《中国多焦点人工晶状体临床应用专家共识（2019年）》“（二）术前检查”章节中提出：
建议术前对患者进行全面检查，包括主视眼、视功能、眼压、眼底、视野、电生理或视敏度（干涉条纹视力计）、角膜内皮细胞计数、角膜地形图或全角膜光学特性分析、IOL度数光学生物测量及B超检查，瞳孔、Kappa角测量也应包括在内。对于有意向植入MIOL（多焦点人工晶状体）的患者，术前相干光层析成像术检查评估黄斑和视神经结构或功能情况，以排除手术禁忌。
2020年5月21日，艾芬前往武汉爱尔眼科医院进行就诊，由武汉爱尔眼科医院副院长王勇进行会诊。综合艾芬此前表述及其对界面新闻记者的口述，由于自己的职称与医保报销的关系，其在2020年5月22日先在武汉中心医院进行了眼部B超与眼科OCT等检查，随后又在爱尔眼科进行了一系列检查，但艾芬并不清楚具体做了哪些检查，爱尔眼科也并未向她提供详细的检查结果。
而爱尔眼科在艾芬5月21日的病历上写到“眼底未查”、“术后结果取决于眼底”。
艾芬2020年5月21日在武汉爱尔眼科就诊病历
但艾芬认为，上述这些检查并未对其眼底进行详尽的检查，尤其是在其瞳孔扩不大时，王勇没有选择散瞳检查眼底，而是没有进行周边视网膜的检查。
根据王勇讲述，对艾芬的术前检查并没有发现异常，但因为白内障的遮挡和外伤瞳孔有前粘连，瞳孔扩不大，检查范围不完整，因此并没有检查周边网膜。
而术前眼底的检查对于白内障手术至关重要。中华医学会眼科学分会主任委员、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眼科中心主任姚克此前在谈到白内障合并糖尿病的诊疗时曾表示，白内障患者如果在术前未对糖尿病黄斑水肿等眼底疾病进行及时的诊断和干预，不仅白内障手术的效果会受到严重影响，手术本身也可能加重眼底病的进展，造成视力下降，严重者甚至会导致失明。
爱尔眼科1月4日的回应则表示，“集团工作组检查了艾芬女士的手术病历，在病历记录上有术前眼底检查记录和术后第1天眼底检查记录”。
显然，焦点在于王勇所说的”瞳孔扩不大，检查范围不完整，因此并没有检查周边网膜”的做法究竟是否恰当。
上海一位知名三甲医院眼科医生则对界面新闻表示，由于目前缺乏相关检查结果，这一事件目前恐怕难以判断，也无法知晓艾芬在白内障术前的真实眼底与视网膜情况。
二、未完全清楚眼底的情况下，该不该做人工晶体植入术？
在这个问题上，各个医生的说法不一。青岛市一二级医院副主任医师宋思阳告诉界面新闻记者，由于白内障患者的晶体是浑浊的，眼底状况很难全部查清楚。而且眼睛是一个球，周边的网膜是看不见的。但在做了常规检查（包括B超和光学相干断层扫描OCT）后，就已经达到了可以手术的标准。宋思阳认为，爱尔眼科的检查已经足够充分，如果是由他来主刀，患者做过上述常规检查就可以进行手术。
“因为即使眼部真的有病变，有视网膜脱落的征兆，也要在做了白内障手术的基础上下一步的治疗，白内障手术是最基础，也是必做的一步。”宋思阳说到。
而艾芬的手术医师、武汉爱尔眼科医院的副院长王勇也曾在微信上回复过艾芬，称手术前因白内障的遮挡和外伤瞳孔有前粘连，瞳孔扩不大，所以术前没有办法检查周边网膜。由于现有检查的局限性，瞳孔小，检查范围不完整，确实没看到周边网膜。
这说明王勇已经预料到了艾芬可能会有周边网膜病变的可能性，但还是安排了手术。
然而根据《中国多焦点人工晶状体临床应用专家共识(2019 年)》（以下简称为《共识》）中写表示：
患有合并进行性加重的视网膜疾病，如糖尿病视网膜病变、黄斑变性、视网膜前膜、玻璃体黄斑牵引综合征……等及严重视神经疾病的患者，以及超高度近视、小眼球、角膜严重病变、青光眼……是多焦点晶体置换的绝对禁忌证。
当然，《共识》是经过专家讨论达成共识性意见，而并非绝对的“金标准”。
而爱尔眼科则认为，其对艾芬进行的手术并无不恰当问题。
而根据艾芬的病历单，其不但患有视网膜病变，还患有高度近视，此外其在视网膜术后也出现了小眼球的情况，结合其术后眼压反复升高的情况，这或许也与对人工晶体的选择有关。但在白内障手术前其的眼底情况究竟如何，爱尔眼科未能做详细的检查。
三、艾芬的术后随访有没有问题？
没有随访导致眼部的病变没有被及时发现，是艾芬最终视网膜脱落的最重要原因之一。术后没有按时随访是谁的错？
在艾芬的诊疗过程中，其在术后发现问题时，主动找王勇要过最初的检查记录，而对方回复道，未保留，已丢失。这样的结果造成了术后的随访没有依据可循，不清楚病变是何种原因造成。
而术后随访的问题也是爱尔眼科在声明中唯一承认存在的错误，其表示在这次的治疗过程中的问题有：
仅有术后第一天的复查记录；
未明确交代术后复查时间；
术后其他时间的复查为挂号，也未做病历记录。
在艾芬和王勇的对话中，艾芬曾问到：“我记得晶体术后您问我有没有眼前一亮，我跟您和黎医生都说过没有，手术过的右眼比左眼光线暗淡许多，视力也没有什么恢复。术后到爱尔复查几次，如果你们能够意识到我的眼底可能有问题，帮我找到视网膜病变的问题，我的网脱也可能避免。可是我的主诉仍然没有得到及时的重视。”此外艾芬还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其在随访中的一些检查结果，爱尔眼科也并未向其提供。
四、艾芬的视网膜脱离是不是因为白内障手术？
在爱尔眼科进行白内障术后5个月后，艾芬检查出了视网膜脱离，并最终在武汉中心医院进行了手术。
爱尔眼科方面认为，考虑到“艾芬手术过程顺利，无并发症；视网膜脱离发生在术后5个月后；艾芬属于高度近视，具有视网膜脱离的高危风险”，因此艾芬“视网膜脱离与白内障手术无直接关联”。
视网膜脱离是一种不可逆的眼病，只能通过手术治疗，且通常患者在术后无法恢复到术前视力水平，术后也会面临许多禁忌，对日常生活造成很大影响、而造成视网膜脱离的原因存在多种，包括眼部外伤、高度近视、眼底病变、白内障手术并发症等原因。
在艾芬的案例中，一方面如爱尔眼科所言，艾芬作为高度近视的患者，确实存在着较大的视网膜脱离风险，但这并不意味着在此事件中爱尔眼科便可能对艾芬的术后视网膜脱离完全没有责任。
视网膜脱离作为一种复杂的疾病，通常可能由于多种原因结合而诱发，如爱尔眼科在对艾芬进行白内障手术前未进行详尽的眼底检查，而艾芬在当时确实就存在着眼底疾病（对于高度近视者来说这是极为普遍的），是可能存在因此而对人工晶体选择不当，或不应进行手术的可能的。
如艾芬所言王勇对其表示，如果当初检查彻底，发现了眼底变性，要不要、能不能做白内障手术，要看眼底变性的治疗情况。
但由于目前双方所展现的资料有限，是否能够有足够证据回溯到初诊时候的病情，以及究竟如何判断，也应期待后续专业的医学委员会介入调查。
（应采访者要求，文中宋思阳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