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Clubhouse席卷全球，拉里·金的电视时代过时了吗？
原创 林湃 iWeekly周末画报
语音社交软件Clubhouse一夜爆红，“一群人线上交流另一群人听”的模式吸引了无数弄潮儿纷纷寻求邀请码，追赶最新最潮的体验。在后疫情时代，这种社交模式仿佛将电视台的摄影棚搬进了手机，零距离、无时差就能听到一场现场采访。与此同时，行业KOL、互联网大V甚至普通用户也能变成主持人，只要有Clubhouse，创建一个房间，一场访谈就能诞生。当音频社交概念继续走红，谈话时代依旧值得怀念。2021年，被誉为“谈话之王”的美国主持人拉里·金去世。从在地方电台跑腿到王牌主持人，拉里·金凭借自身的牌特质纵横播音界，让CNN创始人感叹，聘用他是自己一生最大的事业成就之一。
拉里·金说自己是坐飞机时一定会问隔壁乘客“所以你是干啥的？”那种人——“如果你想睡觉，千万不要坐我旁边”。他有一副播音员的嗓音，深沉浑厚，令人难忘。更令人难忘的是他的沟通能力，当他坐在你旁边，用轻松如邻居的口吻、带着好奇目光向你提问时，很少有人能够抵挡住不敞开心扉。在作为电视节目主持人的50多年里，金一共做了超过5万次访问，其中有总统政要、明星名流，也有杀人犯和灵媒、声称与外星人打过照面的普通人。1985年至2010年，他主持的谈话节目是美国有线电视网（CNN）收视率最高、覆盖面最广的王牌节目之一。CNN称他为“广播界的拳王阿里”。时任总统奥巴马赞扬他“带领观众看到了客厅之外的世界”。离开CNN后，金自己制作谈话节目。因为与俄罗斯媒体合作引来批评。2021年1月，他因病在洛杉矶去世，终年87岁。
“金有一种天赋，他不会拷问别人，而是和他们聊天。他真的想知道为何有些英国演员沉迷莎士比亚，为何一些印第安纳州的农民相信有UFO。”CNN评论员比尔·卡特这样描述他。纵横广播界半世纪，金以平易近人的主持风格闻名。他有一种让来访者卸下心防的魔力。“也许拉里·金能采访这么多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愿意和他聊天。”美国CBS新闻台写道。金的这种提问风格曾被一些人批评过于轻松、不够深刻，但事实是，“有时候最轻松的问题是最难回答的问题”。
▲2015年，拉里·金在节目后台整理仪容。“拉里的死讯像一记重拳打在我的肚子上。”CNN创始人泰德·特纳说。“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之一，我认为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广播记者。如果有人问我，我最伟大的成就是什么，我会说是创立CNN和聘用了拉里·金。”
一个友好的审讯者
金从不自称为记者，《纽约时报》形容他是“一个友好的审讯者”。他不爱在节目中穿外套，总是挽起衬衫袖子，穿背带裤，显得不那么正式。《卫报》形容这身打扮像是从华尔街或者资深新闻人那里学来的，“是一种品牌手段，象征着某人勤奋又聪明，属于精英阶层，但仍是人民中的一员”。他身形消瘦，眼睛炯炯有神，一天要吸三包烟。他的嘉宾常是美国总统或者著名歌手等大人物，金却爱问一些出乎意料的问题，而不是让他们介绍施政纲领或高深理念。他曾问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路过水门大厦时会不会感觉奇怪”，问患有阿兹海默症的前总统里根“记不住事情会不会让你有挫败感”。金常说自己几乎从不为采访做准备。如果他的嘉宾带着新作品来宣传，他也不会提前做功课。他只会简单提问：“它是关于什么的？你为什么要写这个？”
“金不会摆出一副知识分子的架势。”《纽约时报》形容，对那些怀疑专家的普通观众来说，金是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普通人”：“他只是一个好奇的家伙，冲动地提出各种问题。”“我知道有很多主播在提问前会花三分钟列举事实，仿佛在说’让我展示一下我知道多少’，但我认为来宾才是这里的专家。”金在2009年的回忆录《非凡之旅》中写道。2016年，金在运动员、企业家刘易斯·豪斯的播客节目中回忆，入行第一天他就领悟了“行业秘密”，那就是“没有秘密，做好自己，让观众选择你”。
▲奥普拉·温弗瑞接受拉里·金采访。1933年，金出生在纽约布鲁克林的犹太移民家庭，本名劳伦斯·哈维·奇格。这时距离电视在美国全面铺开还有十几年，人们靠广播电台接收资讯、享受娱乐。金的父亲曾经营餐厅，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心脏病去世。金因此饱受打击，放弃不错的学业，终日沉湎于收音机节目中，听比赛直播、广播剧场和新闻节目。“对我影响最大的就是收音机，那是我全部的生活。我的同龄人想做医生、消防员，我却一心想要进入广播界。”
高中毕业后，金没有上大学，靠做送货员和信差糊口。后来到迈阿密的一家小电台负责跑腿。电台的DJ突然辞职，他被要求临时顶上。金回忆，自己的第一档节目在周一，那天之前的整个周末他都没有睡着，在家反复练习开场白。在开播前十分钟，台长建议他放弃“劳伦斯·奇格”这个发音复杂、犹太色彩浓厚的名字，他们最终受报纸广告启发，取了“拉里·金”这个艺名。节目开始，金打开麦克风，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直播放音乐。节目负责人忍不住冲进直播间大吼：“这是个音乐谈话节目！你要和观众沟通！”
▲演员马龙·白兰度做客拉里·金的节目。“于是我把音乐关掉，重新打开麦克风，一股脑对观众说：‘早上好，我是拉里·金，这是我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因为这是我们刚想出来的。进入广播行业是我一生期盼。这是我第一次直播做节目。我害怕极了。我有个新名字，有一档三小时的节目要完成，下午还要播报新闻。所以恳请大家，包容我。’”广播界同行后来对金说，他在那一天已经发现了这一行的真谛：“这个行业没有秘密，你只能做自己。如果观众喜欢你，你做什么他们都会喜欢你。你不能占着麦克风或者收音机逼观众喜欢你。我无法强求观众接受我的节目。我能做的就是直接了当回答问题，营造聊天气氛，希望他们会喜欢我。”
观众很快接受了他。金的主持事业逐渐起飞，他先在不同电台做访问节目，1985年登上CNN电视台。他的王牌节目《拉里·金现场》之后成为美国电视历史上收视率最高的脱口秀节目，获奖无数，普京、阿拉法特、戈尔巴乔夫与比尔·盖茨等人也曾登上他的主播台。金曾经的制片人回忆，他从未将主播事业视为工作，而是看作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让来访者感到如此舒服，他们经常会忘记自己本该说什么。他的才华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聆听。”1992年，亿万富翁罗斯·佩罗在金的访问中突然宣布参选美国总统。1999年，特朗普在他的节目中首次透露有参选总统的想法。千禧年后，明星帕里斯·希尔顿首次在采访中谈到监狱生活，迈克尔·杰克逊家属也第一次在他的节目上回忆天王生前时光。
▲2000年，拉里·金采访俄罗斯总统普京。“我在自己讲话时学不到任何东西。”金说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人，做节目给了他发挥好奇心的舞台。“只有律师不想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那不是我。我随时希望被受访者震撼。我不会花六小时看素材做功课，我不想问自己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英国《卫报》也将金的成功归于他的提问风格，他的问题像是大街上普通人会问的。因为浅显易懂，他的节目能被许多不同背景的观众轻易接受。金将这种风格称为“信息娱乐”。鼎盛时期，全世界超过130个国家与地区的数百万观众每晚通过他的提问享受着信息与娱乐的混合。他深谙媒体传播之道，愿意为那些极富争议的人提供发声机会。1995年“O.J.辛普森杀妻案”宣判之后，辛普森在直播节目中打进电话要求发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感谢金“公平公正”。金第二天回忆：“哪怕那天晚上我们约上帝来采访，接到OJ的电话也会推掉与上帝的预约。”据称美国当晚三分之二的家庭收看了金的节目。
当电视不再中立
在电台界成名后，金的私人生活问题逐渐浮现。他大手大脚花钱，赌博、欠税等问题让他两次宣告破产。他与七名女子结过八次婚，接受多次心脏手术。2010年，《拉里·金现场》节目因收视率下滑宣告取消。美联社等媒体观察到，《拉里·金现场》的变化也与美国电视界风格转变有关。1980年，泰德·特纳创办CNN电视台，它被认为是革新美国电视的新势力。CNN开创了24小时新闻周期，推动中立、真实而富有娱乐性的节目。拉里·金正是这一时期的招牌。2010年之后，许多观众转向更有党派立场的平台，自由派更喜欢看MSNBC，保守派则转向福克斯新闻网。《拉里·金现场》早年的总部设在华盛顿特区，这也给了节目一种中立气质。然而几十年后，“他那种大眼瞪小眼、规规矩矩的采访方式，在其他主持人前卫、咄咄逼人或者内容满满的提问方式面前，似乎显得有点过时”。美联社写道。
▲福克斯电视台的特别节目中，拉里·金采访特朗普玩偶。但金依然是访谈节目中最著名的那个。离开CNN后，金在社交媒体上重新赢得百万粉丝。2013年，他与俄罗斯国家广播公司RT合作节目，为他招来一些批评。《纽约时报》在金的新节目上线后批评，这是“俄罗斯利用美国的新闻自由，展现恶作剧般侵略性企图的最好案例”。金则反驳：“我的内容从来没有被干涉过。”合作仅仅是因为“他们给了很多钱”。双方的合作持续到2020年。金的晚年经历心脏病、糖尿病、肺癌与丧子之痛折磨，但从未停止工作，因为“工作是最简单的事情”。
▲好莱坞星光大道上，粉丝留下花束纪念拉里·金。2010年，金在《拉里·金现场》与观众告别，这段话也许更适合在今天重播。一生侃侃而谈的金当时眼眶含泪：“我的人生中很少有讲不出话的时刻。我想感谢所有协助过这档节目的人……我还会做很多其他事情。我不会离开，但你不会在这个节目中看到我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除了对你，我的听众们。谢谢你们。与其说再见，我们不如说——后会有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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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林湃
原标题：《Clubhouse音频社交席卷全球，“谈话之王”拉里·金的电视时代就此过时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