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科技讯 北京时间3月1日消息,据国外媒体报道,在部分国家的冬季,人们早已习惯了惊叹雪花之美,也习惯了坐着雪橇冲下山去的快乐。但如今,随着这些快乐变得越来越罕见,人们要如何适应这个新世界呢?对此,记者卡特里娜·齐默讲述了自己的切身经历:
几周前的一天,我醒来时发现房间里洋溢着一种熟悉的明亮感。我当即意识到,终于又下雪了。只见无数“白衣士兵”从空中翩然落下,外面的树木和山丘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像今年这样有着强降雪的极端冬季已经成为了反常现象。我一找到机会,就直奔森林而去。在雪地中行走时,双腿变得格外沉重,就好像引力忽然变大了似的。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个刚刚登陆新行星的宇航员,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厚衣服,对面前这床无人沾染过的“羽绒被”惊叹不已。我时不时地停下脚步,品尝雪花落在舌尖上的滋味,或是感受脚下令人舒爽的嘎吱声。周围的树木显得格外美丽,浑身雪白,佩戴着冰柱制成的“珍珠项链”,好似在参加一场冬季舞会。雪吸收了噪音,使一切动作都归于沉寂。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整个地球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状态”。
大约20年前,我们一家从阴雨连绵的伦敦搬到了德国乡下。在我看来,这里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每年一月或二月,雪一下就是几周。有时雪会下得齐膝深,这时我就不用上学了。我会去坐雪橇、搭雪屋、与我父母一起和狗狗们玩扔雪球等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美丽壮观的冬日景色逐渐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毛毛细雨。最近几年,我父母已经很少能再见到一英尺厚的雪。而且就算下了这么多雪,也很快就会融化成一滩烂泥。
我很幸运,没有经历过气候变化最巨大的影响,比如森林大火和飓风等等。但冬季特征的悄然变化也会使人们的心情倍感沉重。对我而言,这些变化不仅提醒了我们,人类给地球带来了怎样的苦难、并且由此引发了怎样的绝望和愤怒感。亲眼目睹冬季遭受的破坏还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后果,一些北欧国家甚至专门发明了形容这种感受的词汇,比如芬兰语的“lumiahdistus”,形容由于渴望下雪、或者不知道何时才会再下雪,而随之产生的焦虑感。如果翻译成英语,或许可以概括为“冬之哀愁”(winter grief)。
促使我们产生这种感受的,是人类对化石燃料的大量消耗、以及燃烧化石燃料对雪形成过程造成的影响。在气温约为零下15℃、或稍低于这一温度时,雪会以粉末形式落下。如果气温比这略高一些,空气中就会含有更多的水汽,使雪的密度增大,因此有些地区冬季降雪强度更大。而如果气温超过关键阈值0℃,雪就会变成雨。“许多地区的温度非常接近这一阈值,所以观察到的变化格外显著。”荷兰瓦赫宁根大学气候水文学家瑞恩·特灵指出。
特灵与同事们在2018年一项针对全欧洲气象站数据的分析中发现,自1951年来,欧洲大陆的降雪厚度每十年便会减少12%。德国气象服务中心区域气候办公室主任古德伦·穆巴赫还补充道,虽然阿尔卑斯山脉的高海拔地区受到的影响不大,但低海拔地区的变化颇为显著。此外,在德国一些海拔低于800米的地区,一年内被雪完全覆盖的天数自1970年来已减少近半。
我家位于德国西南,海拔仅有几百米,因此雪在近年来变得越来越罕见。话虽如此,但穆巴赫补充道:“雪的年度变化性很强。”因此即使在气候变暖的大背景下,偶尔也会出现像今年这样的极端冬季,这与气候变化的长期趋势并不相悖。并且特灵指出,如果确有降雪,出现高强度、破坏性降雪的可能性也在逐渐增大,容易压垮树木和屋顶,还会破坏基础设施。
这场冬雪一如往常地令我感到亲切和安宁。时隔多年,我终于又在雪地上看到了森林野兔留下的足印。但在意识到这场大雪是个反常现象之后,我又变得焦虑起来:“我有没有尽情享受这场雪呢?”我真希望自己能翘班,在室外待久一些,也许还能有时间把雪橇从地下室里搬出来。我还很怨恨自己没有带上照相机。但愿气温能降回到零度以下,让这场雪能够停驻得久一点。
许多动植物都需要依赖冬天的冰天雪地。我们人类虽然最初起源于热带地区,但也与数九严冬建立起了各式各样的紧密联系。这些联系有些关乎生存,如对于某些原住民人种而言;有些关乎经济,如冬季运动产业;还有些关乎文化或个人。而现如今,这些联系中有许多都面临着破裂的威胁。例如,在瑞典乌普萨拉大学近期开展的一项研究中,湖泊学家格萨·韦恩梅尔与同事们发现,不断上升的冬季气温与一系列活动遭遇取消之间存在关联性,如日本和德国一些与冰相关的宗教仪式、瑞典的室外滑冰比赛、以及美国的冰钓锦标赛等等。
我们的精神健康与季节变化规律密切相连,当天气被搅乱时,我们也会受到影响。乌普萨拉大学环境心理学家泰瑞·哈迪格指出,我们之所以仰赖这些习惯,不仅是出于传统、以及体育活动带来的益处考虑,也是为了从日常压力中脱身,让心理得以喘息一二。他提出,任何严重偏离正常天气规律的情况(如冷得出奇的夏天或暖得反常的冬天)都会增加从日常生活中恢复身心的难度。如果异常天气导致人们难以释放压力,患慢性应激和抑郁症的概率便会随之增加。
哈迪格的研究将瑞典夏季的反常低温与抗抑郁药物使用量的增加联系在了一起。而且他表示,当冬季出现反常高温时,应当也能观察到这种联系,这会使冬季本就已经偏高的抑郁发生率进一步提高。
高纬度地区的居民体会到的影响也许格外深切。在这些地区,冰天雪地往往伴随着炫目的阳光,可以冲淡冬季的阴沉。正如韦恩梅尔指出:“如果没有冰雪覆盖,可做的事情就少了很多。”即使是在德国,下雪也能吸引人们走出家门。但如果外面只有蒙蒙阴雨、遍地烂泥,出门又有什么意思呢?
今年的降雪使人们在喜悦之中又带有一丝伤感,因为降雪在某些地区已经成为了罕见现象。除此之外,消失的冬天还会造成一些更深层的影响,只是难以衡量。“我想,由于季节变化产生情绪问题的人一定为数众多,”赫尔辛基大学的帕努·皮卡拉指出,“但到目前为止,我们在这方面并没有太多数据。”
德国作家贝恩德·布鲁纳指出,冬季会为大自然按下“暂停键”,从而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抽离和反思的契机,让我们得以放慢脚步、消化一下过去与未来。但如果没有了雪,自古便有的四季轮回便会面临消失的威胁,世界的秩序感也会随之减退。如今的冬天已经不太像一个季节了,倒更像是秋季与春季之间一段微冷的过渡期。我担心,我们也许会失去对自然界的一种共有体验,将难以体会到周期性的四季变迁,也感受不到对比之下、使夏天显得更加生机勃勃的严寒。毕竟,法国哲学家加缪正是在隆冬之中写下了这一名句:“我终于知道,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在我走下山谷、朝家走去的路上,一阵水流声赫然传来。只见一条小溪并未完全结冰,融水滚滚而下,暴露出了下方的褐土和绿藻,破坏了原本纯洁无瑕的白色。我向溪水中扔了一只小小的雪球,看着它冒着气泡逐渐融化。这使我不禁想到,自己对雪的记忆是否也会如这般逐渐消逝呢?如今上了年纪的邻居们讲起过去山谷里的降雪有多大时,我已经很难想象出这番景象了。
我最开始写这篇文章时,是以满怀希望的基调结尾的,但愿某一天地球能够降温、欧洲的冬天能够重回仙境。但当落在面颊上的雪花给我的感受更偏向于潮湿、而非冰凉时,当脚下的积雪踩起来更像烂泥、而不会嘎吱作响时,我意识到,感到疲乏的不仅仅是我的脚,还有我的心。全球变暖的趋势如此强劲、再难回头。也许有时候,我们只需要希望“反常天气”出现、然后好好享受它们,这就够了。(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