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讲述身体脆弱,英国作家奥利维亚·莱恩疫情中再探新题材
“鲜活”:威廉·莱希,照片摄于1952年。图片来源:Bettmann Archive以《回声泉之旅》《孤独的城市》与《生肉》等著作闻名的作家奥利维亚·莱恩(Olivia Laing)近来再推新作《大家:一本关于自由的书》(Everybody:A Book About Freedom),回顾了自己始于1999年的传奇经历。她22岁时曾在布赖顿某草药店里看到一则广告——“粉色,配以手绘的心形边框”——该广告将一切身体疾患都归结为能量“被困在过去的创伤里”并承诺“身体心理疗法(body psychotherapy)可解放及促使能量重新流动”。
这段经历令她与治疗师安娜结缘,后者“在自家房顶的一间斗室里行医”,其疗法即便说得客气一点也颇有些不走寻常路。“有时,安娜会把一只咧着嘴乐呵的玩具猴子紧紧地抱在怀里,”莱恩写道,“以第三人称视角谈论着她自己,声音尖利而又含混不清。”安娜的古怪按摩方法并不太依赖揉搓,而“更像是直接命令肌肉松弛下来”。
一般人大概都会把安娜当成神经病。但自幼即“深锁在神秘的不悦之中,且确切原因不得而知”的莱恩却发现,自己现在屡屡能“体验到某种能量感在体内流淌,穿过腹部继而流向双腿,有如金鱼一般灵动”——她提到,这种感受“就好比是某种顽固的阻碍被一扫而光”,还了她一副“重获新生,跃动如初的身体”。
这一体验令人脱胎换骨。它将莱恩引向一系列全新的解放性实践,如性自由与直接行动,寻求欢愉、桀骜不驯的身体就此重新回到中央,并以“生活意义的感知器”这一角色而得到尊崇。
《大家》
她不曾知晓的是,安娜的疗愈方法及莱恩由此而悟出的道路上,其实早有威廉·莱希(Wilhelm Reich)这位先行者,他是弗洛伊德门下最具天分的学生之一,年纪轻轻就在1920年代的维也纳做了精神分析师,依照他的假说,情感上的痛苦会在病人的身体里来回流动。而他的因应之策则是“倾听、观照、触碰、促动以及探询”这些痛苦以助人从中解脱。
起初莱希在精神分析运动里受捧了一阵子,但很快就和弗洛伊德分道扬镳,后者煞费苦心,不愿让精神分析运动和政治扯上关系——哪怕当时纳粹已经兴起并登上了权位。莱希则反其道而行之,他坚信“贫困、恶劣的居住条件、家庭暴力及失业”同样是精神紊乱的重要推手,且他的这一立场随着法西斯主义在奥地利和德国的猖獗而益发直白。
这一取向令他与第三帝国及精神分析运动双双决裂,并于1934年被驱逐出境。莱希的后半生是在美国度过的,孑然一身的他性情愈发变得多疑,借助于捣鼓一些伪科学才保住了自己的名声。他自己出版了一系列有关疾病理论的不甚可靠的著作,还推出了一些不着边际的科技“成果”——如一种他声称可控制天气的太空大炮,还有号称可治疗癌症的仪器,引来了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的审查,莱希因此而被判两年监禁,成了被社会抛弃的人,而他的思想遗产也湮没无闻。
莱恩运思巧妙,能一分为二地看待莱希“显然极富教益的思想”与他的失败,从她自身的生活以及价值观出发,追溯了莱希思想的影响,并将莱希的革命性冲动与女权主义、男同性恋解放与美国的民权运动等塑造了20世纪下半叶的解放运动联系在了一起。如今,我们又在新一波的厌女和种族主义浪潮面前踌躇不决,而莱希的著作里恰好“有一些鲜活(且依旧)极具挖掘潜力”的东西:承认“我们的身体发肤无不充满力量,且这种力量正好来自于其显见的脆弱性,而非与脆弱性对立”。
(翻译:林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