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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子的528天

时间:2022-01-23 08:45:08 | 来源:澎湃新闻

澎湃新闻记者 朱莹 刘昱秀 柳婧文 实习生 陈蕾 编辑 黄霁洁

岳显(化名)还在等待儿子回家。

2020年8月12日,他19岁的儿子岳跃仝在山东荣成市东山镇汽车站候车厅走失。此后,岳显辗转十多个城市寻子,像候鸟一般迁徙,他骑着一辆三轮摩托车,边打听儿子的消息,边打零工。

最近,儿子的寻人启事被网友不断转发,但岳显等来了最坏的消息。2022年1月21日,威海市公安局发布通报称,2020年8月12日,荣成市公安机关接岳某显妻子报警,称其儿子岳跃仝当日9时失踪,公安机关通过调取监控、轨迹追踪、走访调查、发布寻人启事等方式开展查找工作,未查到其下落。同年8月26日,荣成市公安机关接群众报警,在当地一水塘内,发现一具高度腐败的男性尸体,未发现有犯罪事实存在。经DNA鉴定,并经威海市公安局复核,确定为岳跃仝。

1月21日晚,岳显告诉澎湃新闻,两年前,儿子失踪的那个夏天,他被告知:儿子死了。一年后,他又接到电话,让去公安局认尸。他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儿子。

孩子

寻人照片上的男孩双眼皮,浓眉,脸瘦削,鼻子高挺。

岳跃仝2001年出生,童年在老家河南省濮阳市台前县清水河乡岳楼村度过。岳显父母是农民,靠种地养家糊口,种花生、大豆、小麦。一年到头,刨去施肥耕作的本钱,有一千左右的收成。家里两个儿子岳显和岳清(化名),都念到初二辍学,“家里没有钱供我们念书”,岳清对澎湃新闻记者介绍。

寻人启事。寻人启事。

23岁时,岳显结婚,之后相继有了岳跃仝和小儿子。岳清记得,哥哥家里的几间砖瓦房在村的东南面,是2000年哥哥结婚时,父母靠种地收入,东拼西凑修缮的。“他们家条件在村里算比较差的”,村民岳勇(化名)告诉澎湃新闻。

到了岳跃仝8岁的时候,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岳显带着全家,跟随来村里招工的领头去了山东威海荣成市,在捕鱼船上做水手。岳清说,在此之前,哥哥靠在家里种地、卖烧饼、打零工,给人家搬砖、和泥为生计。

荣成市地处山东半岛最东端,三面环海,水产资源丰富,许多外地人来此寻找工作机遇。岳显和妻子李翠英(化名)带着两个儿子租住在成山镇东岗村,他们的屋子距离岳显每次登船的渔港很近,出了门就能看到海。

五年前,李华(化名)曾和岳显同船工作过3个月。李华告诉澎湃新闻,在他印象里,岳显租住在这里是因为东岗村外来务工人员多,瓦房便宜。岳显平日里对工作上心,有责任心,也爱开玩笑。在船上,他们做的是最苦最累的杂活,一个船10人左右,每年9月1日开海,需要提前一个月忙活准备,在船上待到过年前才回家。一个月大概挣一万块,在封海期,岳显则打零工、晒海带,补贴些家用。

岳显向澎湃新闻记者回忆起儿子岳跃仝,两人交流很少,“常年不在家”。李华说,船期短则三天,长则两个月,海上没有信号,半年也难和家里联系一次。

“老实”,是人们提起岳跃仝时最多的印象。岳显说,儿子是个很老实忠诚的人。岳清眼里,侄子上学时就比较听话,不调皮捣蛋。“俺家人性格就这样,干活就中了,不吭气,不爱说话,没那个心没那个胆。”在村民岳勇的印象里,岳跃仝有点忧郁,在老家街上走道,几乎不和村里大人打招呼。

从小学到初中,岳跃仝都在威海念书。岳显回忆,由于学习成绩不好,岳跃仝初二辍学。重复了父辈的命运。“没有文化没有技术”,岳清说,只能去外面打工。

打工

岳跃仝辍学后,岳显送儿子到针灸学校学了一年针灸技术,学费花了一两万元。“但小孩没有耐性,他一天也没干这个。”

在针灸学校读书的时候,岳跃仝给岳清打过电话。岳清关心侄子钱够不够花,并叮嘱道:“你爸天天在海上干活挣钱,都想给你娶媳妇买房子。你爸给你花一两万叫你学技术,你好好学,之后挣钱,自己结婚买房。”岳跃仝没再说什么,只说自己钱够花。

岳显告诉记者,在老家,一般20岁结婚,他给儿子在县城买好了婚房,还给儿子相过两回亲,“他不乐意就算了。”岳清判断,哥哥最初选择去威海打工挣钱,也是因为两个儿子越来越大,农村得给孩子盖房子,娶媳妇。

村支书岳宗胜对澎湃新闻记者介绍,在岳楼村,男孩子普遍十八九岁就结婚成家了,18岁以后不念书的占大多数。2018年,在岳跃仝17岁时,岳显就在台前县县城为他买了三室一厅的楼房,面积109平,买的时候单价2500到3000元一平方米。

岳清回忆,从针灸学校毕业后,岳跃仝在2018年秋天去了北京做帮厨,一个月能挣三四千元。

“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能力……我没逼过他什么,他爱干什么干什么,我大力支持。” 岳显说,平时对儿子“要钱给钱,要大人帮忙大人帮忙。儿子也没提过稍微过分一点的要求,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

岳跃仝是妈妈李翠英一手带大的,他和妈妈的关系最好。岳显对澎湃新闻记者回忆,儿子后来到外地打工,每天会和李翠英打电话唠嗑,“问他妈妈吃饭了吗?弟弟上课怎么样?吃什么饭?”上街买东西也会想着妈妈,有一次,他买了三根糖葫芦,有妈妈的、有弟弟的,唯独少了岳显的那份,他和儿子开玩笑:“我不吃也得给我买。”

儿子第一次去北京,刚好是捕鱼的淡季,岳显也一块去北京打工。后又回到威海。2019年6月26日,岳显在短视频平台上发布了儿子在北京天安门广场门前拍摄的照片,他留言:“儿子在他乡过得好吗!爸想念你们了!”

通过视频,岳显记录了许多与家人相处的时光。2019年10月29日,岳显一家人在餐馆里吃火锅,有说有笑地聊着天。12月18日,父子俩对着镜头开怀大笑,岳显竖起大拇指,岳跃仝躲在父亲身后比着剪刀手。他们就这样大笑了一首歌的时间,背景音乐的名字叫《宝贝 你快长大》。

2020年1月26日,大年初二,岳跃仝和妈妈李翠英待在一个被窝里,岳跃仝微笑着举起手机,仿佛在和李翠英分享着什么,弟弟则躺在被子的另一头打游戏。岳显在视频下留言:“真有福啊。”

2020年1月26日,岳显在视频下留言,“真有福啊。”。2020年1月26日,岳显在视频下留言,“真有福啊。”。

“为了生活为了家,努力奋斗担子肩上压。。。。。。”2020年2月29日,岳显拍摄了一段修缮房子的短视频,用这首歌来做背景音乐,他在视频封面打字:“忙忙,忙了十几天房子总算修好了。”在评论区,他又留言说,“幸福美美。”

失散

岳显印象里,儿子走失前,一切都很正常。

2020年春天,岳清最后一次见到侄子。由于疫情,返乡过年的岳跃仝在老家待了半年,他要从濮阳坐车回北京打工。

岳清看到侄子衣裳“不好”,他带侄子去买了衣服、一双鞋子、理了个发。临别时,岳清把岳跃仝送到了火车站台,给他买了一张145元的车票,目送着他上了火车。

后来,岳跃仝回到荣成,在当地一家做鱼罐头的食品厂工作,一个月挣2800-3000块。岳显为儿子的志气感到骄傲,在厂里上班,岳跃仝从来不跟妈妈道辛苦,挣了钱,总是第一个转给母亲。

直到2020年8月12日,这样的生活被永久地改变了。事后,李翠英对岳显回忆,那天正在食品厂的岳跃仝对李翠英说,“妈,我肚子疼,回家”,“好,那你来”,李翠英回复,那时岳跃仝已经在食品厂上了两个月的班。岳跃仝让母亲给自己50块钱,当时,李翠英正在干活,因为不识字,少了个零,给了儿子5块。

在家人看来,岳跃仝只是暂时回家,“工资都没有结。”但他们没有等到岳跃仝出现在家里。当天晚上,食品厂主任打电话问岳显:“你儿子到家了吗?”这时,正在出海打鱼的岳显得知,儿子不见了。

儿子的电话也打不通了。第二天早晨,李翠英和岳跃仝的舅舅去了食品厂,得到“把你送到车站,找不到了不管”的回复。后来,李翠英和岳显又去了几趟食品厂找主任,都无果。

李翠英告诉丈夫,她听门岗说,看到主任和儿子去了车站,又回来,又再次去车站。夫妻俩因此怀疑过厂子把儿子卖给了第三方,“但这只是一种猜测,没有实质证据”,岳显说。

岳清回忆,当时哥哥怕侄子电话没钱,充了500块,但一直占线。岳跃仝失踪三天后,手机关机,家人再也打不进去电话。

岳显想起,儿子一向容易相信他人,听从别人的安排。他认为,儿子失踪,要么被坏人骗走,要么被好朋友骗走。原先岳跃仝在北京打工,有一个朋友开饭店,叫他去唐山干活,他就跟着去干了两个月,回了北京。这次回荣成的食品厂工作,也是被同学叫来,而同学腿摔断住院,才剩岳跃仝自己在厂里干活。

岳显对澎湃新闻记者说,儿子失踪后,派出所曾带李翠英去荣城市公交车站调查,第一次报案,他在离车站很近的一个加油站的监控视频里看到,岳跃仝在车站来回晃悠,没上车。

岳清称,大哥告诉他,家人后来辗转找到了当时路过的一辆公交车上的监控录像,视频显示,穿着白色外套的岳跃仝从食品厂领导的车上下来后,背着一个小包走了,没有去对面坐车回家。

2022年1月21日,威海市公安局发布通报称,2020年8月12日,荣成市公安机关接岳某显妻子报警,称其儿子岳跃仝当日9时失踪,公安机关通过调取监控、轨迹追踪、走访调查、发布寻人启事等方式开展查找工作,未查到其下落。同年8月26日,荣成市公安机关接群众报警,在当地一水塘内,发现一具高度腐败的男性尸体,未发现有犯罪事实存在。经DNA鉴定,并经威海市公安局复核,确定为岳跃仝,但岳某显夫妻对鉴定结论不予接受。

寻子

岳显踏上了寻子的道路。

没有目标。岳清说,大哥“在食品厂附近找遍了”。在丢失的车站附近,岳显和李翠英、孩子舅舅一起贴广告、发传单,“到哪里说,找找吧,然后拿着个照片。”

骑着一辆摩托三轮车,岳显先在威海石岛找儿子。岳清记得,一个下雨天,岳显心里着急,转弯时不小心出了车祸,自己腿部擦破了,还赔了对方2000多块钱。

后来,他去了山东荣成、乳山、文登,再后来,到天津、济南、泰安,“有钱了找一段时间,没有钱(就去)打工”,岳显回忆。

王磊(化名)是岳显在北京打零工时认识的老板,听岳显讲过找儿子的经历。王磊对澎湃新闻说,岳显曾告诉他,自己去过安阳、青岛、烟台,去餐馆、救助站、派出所四处打听,一去一两个月。自己带个小锅,饿了下点面条。跑累了,就在三轮车后搭的帐篷里睡觉。

《中国新闻周刊》的采访里,岳显提到,自己还曾在银行的ATM机房睡,天气热,蚊子又多。

2020年8月27日,儿子失踪的第15天, 岳显在快手上发布了寻子视频。照片里,岳跃仝穿着一身黑衣斜倚在树上,岳显配文:“儿回家吧,您妈都快急死了!!!”

10月29日,岳显发了一段很长的独白:“……作为一个父亲,真是,别人家里怎么管啊。人家儿孙满堂,人家是怎么管,也没学啥经验,本身不争气,啥办法也有,也打了劝了,就是不听你说。老大走丢,三个多月不联系,跟他妈吵几句,嫌嘟囔,干活不挣钱只能找孩子。你说孩子这么大的心气,生这么大的气,给你养这么大,怎么不给父母打电话,现在孩子真难管。……你现在说一句,扭头就走,要啥给你买啥,吃的喝的玩的,出去玩穿的不板正笑话大人,吃的不行笑话大人 ,怕小孩受委屈买好吃穿好衣服买好东西。……谁有办法,二十岁了离家出走,老乡们谁有法……”

在当天发的另一个视频里,他红了眼睛。

11月2日,岳显来到天津寻子,他对着镜头说:“儿啊,你在哪里嘞。我在天津嘞,来找你嘞!”

“天涯海角找不到”,6天后,他发了一个新的视频。

2020年11月2日,岳显在天津寻子。2020年11月2日,岳显在天津寻子。

在这个账号里,岳显时不时会发布儿子的照片和视频,或者自己随手拍的风景,并配上“儿啊!回家吧”的文字。2020年的最后一天,“什么时候能团圆!”岳显打下这行字。

岳清的记忆里,侄子失联后,父母和大哥老了很多。岳显的父母常常寝食难安,因为孙子丢失,父亲心里压力大,脑子也糊涂了,反应有点不利索。母亲以前还会卖点棒棒鸡、油条,后来也不做了。每年冬至和过年,家里“凋零花一样的”,逢年过节,村人总问咋回事,父母“抬不起头”。

赴京

“其实要(我们这)派出所给找(孩子),俺哥不到北京去。”岳清说,哥哥颈椎不太好,原想买辆货车拉货,儿子失踪后,一门心思找孩子。

想着儿子以前在北京干过活,2021年春天,岳显到北京边打零工边找孩子。

根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他租住在朝阳区平房乡石各庄村一间10余平米的小屋,房租每月700块钱。

屋子简陋逼仄,没什么家具,满是污渍的旧布一挡,算是窗帘。

石各庄村位于北京东五环外,这里聚集了大量外来务工人员,其中不少从事建筑材料搬运工作。北京市区白天货车限行,搬运工作通常在深夜进行。

2022年1月20日,北京石各庄村。疫情防控的关系,目前只有北门和南门对村民开放,只进不出。澎湃新闻记者 柳婧文 图。2022年1月20日,北京石各庄村。疫情防控的关系,目前只有北门和南门对村民开放,只进不出。澎湃新闻记者 柳婧文 图。石各庄村周围随处可见的大货车,多为运输沙子水泥建筑垃圾等。澎湃新闻记者 柳婧文 图。石各庄村周围随处可见的大货车,多为运输沙子水泥建筑垃圾等。澎湃新闻记者 柳婧文 图。

去年春天,王磊在一个500多人的微信群里发了招工信息,岳显看到后主动给他打电话,熟了后,经常问他有没有活干。

王磊说,岳显干的都是苦力活,扛水泥、沙子,往车上装垃圾。装一车垃圾,能挣70块钱。一袋水泥100斤,一包沙子70斤,扛一包挣一块钱,扛到6楼,一包能挣6块钱。岳显一晚上要扛三四个小时,甚至六七个小时,挣二三百块。干完活后回家睡几个小时,下午起来继续打点零工。

王磊印象中,岳显干活利索,平时穿得有些破烂,夏天就套个背心、裤衩,脚上踩双布鞋,拎个大水壶。

岳清每次给哥哥打电话,岳显总说“我这边干活儿呢”。岳清知道,哥哥在北京很辛苦,一天打三份工,“是活都干”,晚上基本没睡过觉,辗转好几个工地,哪有活往哪跑。歇息的时候,就到救助站打听儿子的消息。

岳显也问过王磊,能不能帮他转发寻子信息,帮他找找。王磊觉得他挺不容易的,一有活就会找他,有时多给他20块钱。

寻找从未间断。想念孩子时,岳显和妻子仍在短视频平台上呼唤儿子回家。

2021年初,家里盖了新房,李翠英在快手录下还是毛坯房的房间,说:“同同(仝仝),你看见我这房子盖起来了,你来吧,来了咱到热天装修。”2月,小儿子会骑车载人了,李翠英也要告诉跃仝:“同同(仝仝),你弟弟会骑电车了。”

4月23日,在北京的出租屋里,深夜,岳显拌着锅里的水饺,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墙上映出他的影子,“儿啊,爸妈快坚持不住了”,他写。

岳显告诉澎湃新闻,第一次接到警方联系让他去认尸,是在2021年夏天,当时他在北京打工。

岳清记得,那天他接到哥哥电话,岳显在那头哭,“说我那侄儿找着了,我说找着不是高兴的事儿吗?他就说淹死了。我当时正在干活,人差点从楼上掉下来。”

回到威海,荣成市公安局石岛分局让岳显去荣成市第二医院认尸,看到尸体,岳显认为这不是自己的儿子。他判断,岳跃仝1米74,“大高个”,穿45、44码的鞋,但尸体的脚大约38、38半码,另外,身上穿的不是儿子走丢时穿的衣服。

“公安局说百分之八九十是你家的”,岳清说,看到的尸体没牙,头掉了。他的判断和岳显相似,认为尸体的骨头架子比岳跃仝矮,“我侄儿又瘦又高”。

那天,岳显没有签字,管理人员让领走、火化,岳显和家人拒绝了。

岳显在1月21日晚间告诉澎湃新闻,当时警方做了DNA,但他没看到鉴定报告,“所以我不认同”。岳显对记者强调,这次认领距离最初尸体打捞上来已经是一年以后。

2022年1月21日,威海市公安局发布通报称,现遗体存放于当地殡仪馆未火化。2021年以来,岳某显夫妻先后到上级有关部门提出寻人诉求,公安机关多次对其进行解释安抚、耐心沟通,但夫妻二人一直不接受此事实。下一步,公安机关将会同属地党委、政府和民政、司法等部门,继续做好法律解释和关爱帮扶工作。

等待

去年,在北京干到9月1日后,岳显回威海继续出海打渔。10月底天冷了,又回到北京。

村支书岳宗胜说,岳显父亲身体不大好,有肺气肿,2021年上半年因心血管疾病住院后瘫痪了。岳显母亲不在家的时候,他会买点包子、羊肉汤送过去。2021年12月初,岳显母亲骑三轮电动车拉砖时摔了一跤,手臂骨折。岳显和弟弟回老家照顾了十几天。之后岳显回北京继续打零工。

岳显在《中国新闻周刊》的采访中说,这次母亲的治疗,花了1万多,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养12岁、上六年级的小儿子,“我这家庭,一个月没有一万多块钱根本养不起。我一个人养六口人。每个月要给我爸妈2000块钱左右。他们也不是低保户,有心脏病、高血压、冠心病。”

今年,岳显原本打算回家过年。1月17日,他邮寄了一封上访信。18日清晨8点21分,刚坐上从北京开往威海的1085次列车,他就接到疾控中心电话,通知他核酸检测结果异常。他马上下车,随后被转到地坛医院隔离治疗。

1月19日,北京第269场新冠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朝阳区副区长杨蓓蓓介绍,北京新增一名无症状感染者,同时公布了患者过去18天的活动轨迹。

岳显的生活就这样被看见,有网友心疼他没好好休息过,“这不是故事,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真实生活。”

而村支书岳宗胜感慨,“我们打工都是这样”,他对澎湃新闻记者说,在农村,种一亩地收成不到一千块钱,光靠种地,给儿子娶媳妇都难,村里不少人都出去打三份工,跟岳显一样,深夜辗转北京的工地打拼。岳宗胜自己年轻时也去过。

得知儿子确诊,岳显母亲很担心。岳宗胜安慰她,这个病公家掏钱给看,能治好。岳显请求他帮忙照顾下父母,需要钱的话跟他说,他打过去——岳显父母没有电话,以前需要用钱,也是他打给岳宗胜,岳宗胜换成现金后给老人,一次四五百块钱。

1月19日,岳显一位老乡在网上发布了岳显寻子的信息。一时间,网上掀起了帮岳显寻子的热潮。

很多网友给岳显转账。他拒绝了,“我靠双手挣的钱花得才安心,不要别人的,找到儿子是最大的希望”,他告诉澎湃新闻。

这几天,岳显和妻子的电话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岳清也打不通哥哥的电话,只能微信上跟他聊两句。

在病房中接受治疗的岳显,还在等待儿子回家。1月20日,他发短视频说,“儿啊!何时才能回来!”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岳显、岳清、岳勇、李翠英、李华、王磊为化名。澎湃新闻记者薛莎莎、林珏瑶、何沛芸、祝文博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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