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无法结束的“战争”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半佛仙人（ID：banfoSB），作者：半佛仙人，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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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知道盗版小说网站笔趣阁吗？
一提到这个词，很多人的脑海里大概会马上浮现出满屏的页游广告，左手吞噬山海经，右手从县令升官到皇帝，中间飘着油腻的师姐。
你都不知道，该先看小说还是先看广告。
最早的笔趣阁是2012年上线的，到今天已经十年了。
为什么要说最早呢，因为到后面笔趣阁已经不是一家具体的网站了。这个名字就和周星驰电影里的食神一样，变成了一个符号。
谁是笔趣阁？人人都可以是笔趣阁。
很多正版网文平台都对笔趣阁恨得牙痒痒，但越是对笔趣阁下手，笔趣阁反而越来越多。
你可以干掉一个盗版网站，也可以干掉一群盗版网站，但干不掉盗版这件事情本身。
为什么盗版不死？
因为盗版和反盗版的成本差得太多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
我们来玩一个思想游戏。
你是某个大型网文平台的老板，年底了，你听着下面的高管汇报业绩，一边听一边皱眉头。
高管说都是因为盗版网站太多，把利润抢走了。平台作者也在抱怨，书一上架读者就跑光了，但小说贴吧里都是在讨论剧情的。一打听，全在盗版站白嫖。
你很生气，现在你希望干死全天下所有的盗版网站。
那么，你会遇到哪些阻力？
一、你没办法从源头阻断盗版网站。
以前大家都没有数据安全意识，一个个在互联网上裸奔的时候，盗版网站偷内容不要太轻松，直接扒你的数据库就行。
现在大平台都有防盗意识了，也做了很多数据防护。但只要你的内容还在对外展示，就不可能做到绝对防御。
你说我们平台的小说不用文字格式，让你复制粘贴不了行不行。
别傻了，现在AI识别技术这么成熟，就算你用图片形式，盗版网站也可以直接截屏，然后图片转文字，最多事后再用人力校对一下。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能用特殊技术让他们识别不出来，人家不可以雇一群人，直接手打出来吗？
手打完还给你校对错别字，还帮你修改敏感情节。
不管你做不做防护，只要还在对外展示内容，泄露就是必然的。
区别只在于，一个是光着身子的牛老师，一个是内穿蕾丝内衣，外穿锁子甲的牛老师。
从源头上堵住内容泄露，这招pass了，那你能不能把做盗版网站的人都抓起来，让这些人不敢再偷你东西了？
这就遇到了第二个问题：
你很难事后制裁盗版网站。
别说制裁了，你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在哪。
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我堂堂一个大公司老板，怎么会找不到区区盗版网站背后的人呢。
而且搜索引擎上随便一搜，不都是盗版网站吗？
对，你搜到了很多盗版网站，然后你试图对他们动用法律手段。
紧接着你就会发现，很多网站的服务器都架设在国外，分布在不同的城市，各自运行着不同的ip。
而且这些盗版网站和你的那个正版平台不一样，人家不需要管理用户和作者，只需要搬运就可以了。就算宕机了，用户也很宽容，反正用户没付钱。
所以他们不需要庞大的服务器，不需要随时待命的运维人员，只需要很少很少一批员工就能维持运转，这些人说不定还已经肉身翻墙了——你不会妄想着为你这点事儿跨国执法吧。
你想了想，决定退而求其次，那起码把这些ip封掉吧。
这一步非常顺利，你找出一个就能封掉一个，但很快你就发现这样做没什么意义，因为盗版网站手里有成千上万个备用ip。
而且笔趣阁的代码还是开源的，任何一个新手都可以用这套代码建一个笔趣阁，名字也可以沿用笔趣阁，服务器都可以白嫖云服务器。
你举报+查封的速度，还比不上这些盗版网站自己倒闭的速度。
就在你像西西弗斯推石上山一样，无望地封ip的时候，你忽然发现了一个惊喜：
有一部分比较傻的盗版网站，不但地址在国内，而且没有什么反侦察意识，很好抓。
于是你兴奋了，起诉了，准备让他们品尝一下法律铁拳了。
结果你发现这些网站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每一个网站涉及的案件标的又实在是太小了，一个个起诉非常麻烦，算一下账完全不划算。
你感受着法务团队在你背后传来的可以杀死你的眼神，决定默默放弃。
那么，如果你不考虑性价比问题，只想出口气，让这些盗版网站付出代价呢？
你也会发现，你的案子在立案之后就一直没有进展了。
因为司法资源是有限的，从紧迫性上看，网文盗版案件的优先级实在是太低了，而法庭又有太多需要优先处理的案件了。
对你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对别人来说，不就是偷了你几本书么。
偷书，不算偷，要叫“窃”。
此路不通，你在苦闷中思索了良久，决定从切断盗版传播的路子下手——盗版网站的主要流量入口就是搜索引擎，我可以让搜索引擎不要显示盗版网站的搜索结果啊。
于是，第三个问题出现了：
你甚至没办法要求搜索引擎配合你反盗版。
你兴冲冲地去找搜索引擎的人，说盗版网站是违法的，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显示盗版网站的搜索结果了。
你觉得人家会配合你吗？人家只会当面说好好好对对对，一转身就说你是个傻瓜。
你说不对啊，盗版违法啊，搜索引擎难道不知道吗？人家当然知道，但人家可以装不知道。
因为盗版网站可以挂靠在正规公司下面，用正规渠道投放搜索引擎的推广和排名。
搜索引擎的人也会讲的啊：
不好意思，我们也不知道哪个甲方是违法的，他们的投放流程都是合法的呢。如果您有需要，我们专门给您建个团队开发个新服务，您可以购买我们的付费服务，我们专门帮你盯盗版。
不过，得加钱。
你一算，要是这样你就等于给搜索引擎打工了；但你不多多加钱，人家凭什么帮你屏蔽盗版网站让自己少赚钱？
盗版网站的书是盗版的，但他们给搜索引擎付的人民币，可是正版的。
当然了，搜索引擎大概率会给你留一点面子。什么叫留面子？就是你和搜索引擎举报哪个网站有问题，他们可以封掉这个链接。
反正盗版网站投放的钱已经给过了，搜索引擎把这个链接封掉也不会退钱。要是换个站点再上线，还得再投放一遍，搜索引擎横竖不亏。
但是到这一步，就已经仁至义尽了。搜索引擎也是要赚钱的，不可能为了你的利益影响他们的kpi。
而且你以为，只有搜索引擎的kpi和反盗版对冲吗？
错了，还有浏览器。
有些读者本来是会因为嫌弃盗版网站的垃圾广告太多而去看正版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忍受一边看书一边被弹窗广告里的奇怪叫声弄得社死。
但现在，很多浏览器都有页面净化功能。在打开盗版网站以后，这些浏览器会自动帮你屏蔽广告，还会对文字进行排版。
我用过几次，版面和大网站的正版阅读基本上是一样的。
本来正版起码还有一个阅读体验的优势，被浏览器这么一搞，这个优势也没了。
你彻底疯狂了，找到这些浏览器，说你们能不能别助纣为虐了。
结果人家一脸无辜地说，我们就是为用户着想，做了个好用的功能。
用户拿来看什么东西，关我们什么事？
盗版网站偷你们东西，你们去找他们啊，找我们干啥，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你迷茫了，你只是想反个盗版，为什么好像全世界都在和你作对。
就在你艰难反盗版的时候，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越来越多新生的盗版网站正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建一个盗版网站的成本，实在是太低了。
压根不需要你有什么技术实力，笔趣阁的代码是开源的，建站的工具都是现成的。
建好以后，直接扒其他盗版网站的书。这些盗版网站通常没有防盗能力，很好扒的。
有了书，再到搜索引擎或者应用市场付费推广，把读者吸引进来。
有了流量，变现就很简单了。
直接接入广告联盟，用户点击广告就能拿到分成。
所以很多盗版网站都会把广告做得到处乱飘，提高读者误触的概率。还有一种手法，就是做很多虚假的关闭按钮。你一点击广告上的那个“×”，就把广告打开了，盗版网站就可以分到钱。
反盗版，需要一个大公司动用一个专门的团队，再联动法务、技术等一堆业务和后台部门。
而盗版，只需要一个普通人，胆子大，外加有点闲钱。
而且很难被抓到。
堪称成本低，风险小，收益大。
只要没办法让盗版付出足够的代价，人家凭什么不做盗版？
总不能凭良心吧。
如果不改变双方成本失衡的局面，正版平台永远会被盗版网站吊起来打。
正版平台看似体量更大、实力更雄厚。
但玩过rpg游戏的人就会知道，攻高血厚的boss一点都不可怕，只要敢亮出血条，神都杀给你看。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表面脆弱却可以无限复活的玩家。
打不死你，烦都烦死你。
让我们继续这个思想游戏。
在碰壁n次后，你意识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别说治本了，连标都治不了。
如果还像打地鼠一样，冒出一个盗版网站就打击一个网站，那你的公司等不到干死所有盗版网站，就会先耗死自己。
你决定把反盗版的思路，从对具体的盗版网站下手，升级到用技术提高做盗版的成本、降低反盗版的成本。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你不光是在为自己的平台反盗版，更是在解决整个行业的痛点。
于是，你开始了解盗版网站的生态。
经过调查后，你发现盗版网站虽然多如牛毛，但有能力直接对正版网站进行盗版的盗版网站其实很少很少。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便用爬虫爬走大公司所有数据的蛮荒时代了。
能活到今天的正版网站，或多或少都是在数据上有各种安防措施的。比如你经营的这个平台，就已经无法用爬虫爬到了。
只有极少数有技术实力或者经济实力的盗版团队，才能直接窃取正版平台的内容。
而其他小型盗版网站，大都是从这些头部盗版网站上进行的二次三次甚至四次五次搬运。
不光盗内容，有些新建立的盗版网站没知名度，又不舍得给搜索引擎投钱，为了蹭流量，连那些相对出名的盗版站的名字也一起偷了。
比如笔趣阁，光是直接叫这个名字的盗版网站就超过1000个，各种变体不知道有多少。
这还是2018年的数据，过了四年了又不知道多了多少家。
前面说过，盗版网站之间也是有竞争的。那么这些有能力直接窃取正版内容的盗版网站，为什么不给自己也搞一个防盗措施呢？
当然不是因为盗版网站有互联网分享精神，主要是防盗比盗取难多了。
盗版网站想防盗，难度相当于再造一个正版网站。有这本事，直接去大公司上班不好吗？
这么一梳理，你发现你的敌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因为你不需要抓住所有盗版网站的幕后团队，只需要对抗那几个有能力窃取正版内容的网站就可以了。
掐断了内容泄露的源头，盗版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思路虽然清晰了，但具体怎么做，还得对症下药。
头部盗版网站窃取正版网站的内容，一般是通过两个途径。
一、从网络技术上攻破网文平台原始站点的防守。
你雇了更多的安全专家来加固原始站点，把你的平台打造得固若金汤。
能攻破你站点的技术人才还是存在的，但都很贵，很多盗版网站已经雇佣不起了。
但你没有停止疯狂招网络技术专家的举动，依然像被迫害妄想症一样堆积数据防护能力。
高水平的技术人才一毕业就被你收走了，无形中再次提高了盗版网站的人力成本。
然而，考虑到顶流盗版网站的巨额利润，招人虽然变难了，但还远远没到招不到的地步。
这是一场持久战，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生理准备和物理准备。
二、除了硬碰硬的技术攻防，盗版网站还有一个更隐蔽的窃取方式。
他们会在正版网站注册账号，订阅所有需要盗版的书籍，然后截屏+识别文字。
这就不是数据防护能够解决的问题了，因为所有获得内容的方式都是正规合法的。
泄露内容的过程发生在盗版网站自己的服务器里，你管不着。
如果人家就用一个账号订阅全站内容，还可以通过异常订阅识别出来。但盗版网站也不傻，完全可以注册多个账号分批订阅，从账号行为上来看，就是一个正常的付费用户。
你可以拦住爬虫，但你总不能拦住付费用户吧。
这条渠道靠堵是堵不住的，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把那些泄露正版内容的账号抓出来，然后就该封号的封号，该报警的报警。
虽然人家还可以继续注册新的账号，但只要你抓出来的效率够高，这种方式的成本就会变得非常非常高。
这方面就不只是单纯的防守了，光防守也没意义。人家用的是正版账号订阅，在自己电脑上进行识别，压根没攻击你。
对于这条途径，需要的是进攻，甚至是钓鱼。
在现实中，就有网文平台搞过用钓鱼手法定位盗版源头的骚操作。
效果很不错，盗版平台注册一个号就被封一个，而且大概率会被顺着账号的注册途径被警察摸上门，侧面提高了他们搞事情的经济成本和被抓风险。
具体怎么做的，我就不细说了。万一被盗版网站的人看到了，不太好。
在使用了诸多手段来提高盗版的成本和代价后，你发现盗版网站的数量显著降低。
到了年底，公司的财报变得好看了很多，就连作者们也表示收入提高了很多。尤其是那些腰部靠订阅吃饭的作者，吃牛肉面都能加两份牛肉了。
你瞧，用市场经济来制衡盗版，效果大概率超过用道德甚至法律。
毕竟老话说得好。
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买卖没人做。
说到底，反盗版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虽然支持正版是大义，但大家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当然不可能是一回事。
对很多人来说，这个逻辑就非常简单粗暴。谁给我白嫖我就支持谁，你拦着我看盗版你就该死。
有的网文平台琢磨了一下，干脆躺平了。
我做成全免费，也学盗版网站靠广告赚钱。作者的书不再是我的产品，只是我的引流工具。
免费网文平台，真正售卖的产品是读者。
于是那些还在坚持反盗版的付费平台，转头四顾，一边是各种盗版网站的技术升级，一边是现实的各种难点，还有同行摆烂扯后腿。
难，难，难。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正因为反盗版这件事情足够难，所以才足够有价值。
这是一场不会结束的战争，只要人类白嫖的欲望还在，盗版就永远不死。
但平台可以让盗版的成本高一点，再高一点。
于是那些通过订阅活下来的作者，也就会活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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