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书琪
编辑／谢丽容
受监管政策变化影响，青少年校外培训行业风声鹤唳，在线少儿启蒙教育公司火花思维却于6月21日晚悄然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提交IPO申请，寻求在纳斯达克挂牌上市，股票代码为SPRK。
如果顺利通过，火花思维将成为国内“在线素质教育第一股”。
一二线城市小学低年级及幼儿园阶段的孩子家长，大多对火花思维不太陌生。它成立于2018年，以面向3岁-12岁儿童提供在线数理思维课程起家，自称为学科素质教育，有别于一般的数学课，主要以数学为形式进行思维训练、提高思辨能力。
作为少儿数理思维赛道的明星项目，火花思维在过去三年内成长迅猛。不到三年里，火花思维完成了从B轮到E+轮共八轮融资，投资方包括腾讯、红杉资本、猿辅导等，估值达15亿美元，成为该赛道第一家递交招股书的创业公司。
但相较于从前在线教育公司上市前的热闹，此时的火花思维显得低调许多。
5月21日，传闻中的“双减”政策（《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被审议通过，其中提出，要全面规范管理校外培训机构，坚持从严治理，严禁随意资本化运作。6月1日生效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中也提到，校外培训机构不得对学龄前未成年人进行小学课程教育。
陆续出台的新规和尚未出台的政策，如同悬在火花思维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招股书中，火花思维称，无法保证学龄前的课程不会被认定为小学课程教育，也无法排除课程服务被判定会加重课业负担的风险。
一位火花思维股东的投后管理人士对《财经》记者说，虽然股价短期内或有波动，但此时加快上市进程对股东而言也不是坏事，至少有了退出的机会。
“在受到政策影响之前，抓紧时间上市、融资，也是出于抵御不确定性风险的考虑。”和君咨询资深合伙人、和君教育事业部主任万志良对《财经》记者评价道。
一方面，政策灰犀牛影响之下，一级市场融资愈发艰难；另一方面，成长期的公司还没有自我造血能力，急需外部资金输血。此时上市也许是火花思维最现实的选择。
从数理思维到全学科
从招股书来看，火花思维过去一年交出了一份不错的成绩单。2020年，火花思维实现净收入11.74亿元，在2019年不到2亿元的基础上，增长五倍。今年一季度，火花思维净收入为4.54亿元，同比增长两倍。截至2021年一季度，火花思维共有37万名学生，去年同期还只有13.4万名学生，同比增长约1.8倍。
和大多数在线教育公司一样，火花思维仍处在亏损之中，但相比营收增长的幅度，亏损的缺口扩大得不算快。2020年，它的净亏损为9.52亿元，同比增长23%，今年一季度净亏损为3.74亿元，同比扩大79%。
第三方咨询公司灼识咨询数据显示，在2020年营收和学生人数上，火花思维已成为中国最大的在线小班教育公司，市占率约为15%。
值得一提的是，招股书中，通篇强调的是火花思维4人-8人的在线小班班型，但对教育行业及家长而言，对火花思维认知最深的数理思维，却被提及得不多。
2018年监管机构禁止幼儿园“小学化”、禁止奥数补习与竞赛后，和数学沾边，又不完全是数学的幼儿数理思维迎来一阵爆发期。冲在前列的创业公司除火花思维外，还有豌豆思维、你拍一等，掌门教育、精锐教育、网易有道、VIPKID等也在当时开辟了数理思维课程。
第三方研究机构爱分析2019年发布的数理思维研报称，这一赛道线上线下总共市场规模在80亿-110亿元间，将在两三年内诞生现金收入20亿元以上的独角兽。
目前看来，赛道已进入后程，许多项目或关停或被收购，留在场上的独立选手只剩下火花思维与豌豆思维。但它们显然都不想局限在数学单一学科上，而是要做成全学科的在线少儿启蒙企业。
豌豆思维的思路是收购，接连收购了少儿英语品牌魔力耳朵和编程品牌和码编程，将外部专业团队纳为己用；而火花思维选择从内部长出来，自研了大语文、少儿英语和面向低幼阶段的AI课程。
去年8月，火花思维创始人兼CEO罗剑在接受包括《财经》记者在内的媒体采访时表示，拉长到未来十年，火花思维必然要做的是一家全学科的教育公司，但每拓一科的难度都非常大，因为它不像电商只是增加一个品牌，它几乎相当于全盘重来。
“我们的习惯是拓一科就先做着，做几个月试试，没做好再调整。”罗剑说，他不会给予团队太大的压力。
从单一学科向多学科、全学科的延展，几乎是所有教育公司从小机构成长为大企业的必经之路。网易有道少儿业务负责人王丹丹曾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纵观在线少儿市场，单学科都不太容易做大规模、做得更健康，都需要多学科协同，才能最大效用地利用、整合资源。
但拓科的成效如何，暂时还不明显。在招股书的各分部营收占比中，火花思维仅分为小班课和AI课两部分。2020年，小班课营收占比达到95.6%，而数理思维的占比是“绝大多数”，具体数字未透露。
此次IPO募资的1亿美元中，火花思维称，其中40%将用于“用于改进教学内容、扩大课程范围”，剩余30%用于改善技术，15%用于营销和品牌推广，其他则用于营运和其他一般用途。火花思维从单一数理思维向全学科的成长之路，依然漫漫。
小班撑大盘
招股书中，火花思维援引的灼识咨询指出，2020年，K12在线小班市场规模已达到119亿元，预计2025年将达到1012亿元，对小班模式十分看好。灼识咨询称，火花思维已是中国在线小班领域最大的教育公司。
王丹丹告诉《财经》记者，不同学段应用不同的班型，才能达到更好的教学目标，而在少儿启蒙阶段，小班能让同学间有类似线下的师生关系，AI课则主要面向低龄儿童，教学动画、趣味性对他们更有吸引力，同时被其他小朋友影响教学。
但有别于目前当红的双师大班模式，也不同于几年前火热的一对一赛道，小班模式在在线教育行业常年有人涉足，但始终没有获得太多关注。从火花思维招股书上可以看出，2020年毛利率为27.4%，今年一季度为37.3%，还无法与在线大班课70%以上的毛利率相提并论。
在少儿英语领域，小班课早有实践，但不成功。一位少儿英语公司创始人曾对《财经》记者尖锐指出，“小班课跑了三年，也没跑出一个VIPKID。”
表面上小班课比一对一毛利高、成本低，但运营起来复杂度也显著上升。尤其对采取“三固定”模式的火花思维而言，固定时间、固定老师、固定同伴，这需要协调多个相同水平、相同进度的学生时间，凑成满班，难度远比一对一和大班课复杂。如果满班率不理想，叠加续费率、获客成本等诸多因素，很多创业公司会早早夭折。
罗剑坦言，光是上课模式就要向家长解释半天，这让在线教育显得十分“死板”。
万志良对小班模式不抱太大希望。大班课的师资成本可以摊得极薄，在降低获客成本后仍有盈利的可能，但在线小班课要同时面临客单价不高、师资成本偏高、运营难度大等一系列问题，盈利的空间会被压缩得更窄。
此外，K12的烧钱战役已经燃至低龄的在线小班赛段，这让独立的在线小班公司境遇更艰难。
近一年来，在线K12巨头大张旗鼓进军在线少儿启蒙领域，猿辅导的斑马、好未来的小猴启蒙、字节跳动的瓜瓜龙启蒙、高途课堂的小早启蒙、作业帮的鸭鸭启蒙，不一而足。
多鲸资本合伙人葛文伟告诉《财经》记者，互联网公司切入更低龄的赛道，一方面是为了拉长用户生命周期，延展品牌在多个年龄段的影响力，另一方面在获客大战下，投放带来的流量有溢出效应，可以分散到低龄产品上。
罗剑曾说自己比较佛系，“它们打（广告）它们的，我们按兵不动。”但他也不排除加入这场战役的可能性，“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进去，便宜一点。我们早晚会进去。”
招股书显示，火花思维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烧钱大战”的大门。2020年，它的营销费用约为8亿元，同比增长了约2.4倍，在总运营费用中占比超过六成。相比之下，研发费用仅为3.3亿元，同比增长37%，占比仅25%。
前景未明
但政策监管让这场营销战役提前谢幕，所有少儿启蒙公司突然被笼罩在一大片不确定性之中。
《财经》记者独家获悉，火花思维主要面向学龄前儿童的AI数学课正处于调整中，目前已暂停报名，开放时间未定。
数日前，刚在纽交所IPO的掌门教育(NYSE:ZME)已将其少儿事业部和AI事业部合并，少儿事业部部分员工岗位被撤销，不接受转岗将被裁员。掌门教育相关负责人证实了少部分员工将转岗至其他事业部的说法，并称两个事务部将由一位联合创始人统管。
此外，猿辅导旗下斑马部分员工将转岗至猿辅导，作业帮鸭鸭启蒙也已关停，而高途课堂早在5月底已砍去了小早启蒙业务线。
不过，低幼业务在K12公司中占比普遍较低，即便完全关停，K12头部企业的影响和损失也有限。掌门教育招股书显示，2020年掌门少儿等启蒙业务贡献营收不足2.2亿元，占比不足5%。其他在线教育上市公司则未将少儿业务营收单独列出。
但对于以启蒙起家的火花思维来说，一旦监管部门完全叫停六岁前语数英启蒙培训，风险将会更大。
王丹丹告诉《财经》记者，少儿启蒙产品分为四段，学龄前、小学低年级、小学高年级和初中，市面上许多启蒙产品阶段之间存在断点，大部分启蒙产品能很难跨过六七岁的坎，因为诉求很难延伸，家长会转而寻求学科培训类产品。
这也意味着如果火花思维将重心转向更高年级的课程系统，面对的选手将不再是同一量级。尤其对于小学后半程的学生家长而言，启蒙不是第一要务，应试、提分才是重点，火花思维需要竞争的很可能是好未来、猿辅导这些综合型公司。
但无论如何，在政策明朗之前，抢先一步上市无疑增加了一分火花思维的胜算。因为对目前营运资金还是负值的火花思维而言，拿下新的融资，才是抵御未知风险最好的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