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所谓“温和种族主义”究竟是温和还是狡猾?
2020年6月在阿姆斯特丹举行的“Black Lives Matter”抗议活动中的示威者 照片:Piroschka van de Wouw
社会学家罗宾·迪安吉洛(Robin DiAngelo)的著作《脆弱的白人:为什么种族主义话题对于白人来说难以启齿》(White Fragility: Why It’s So Hard for White People to Talk About Racism,2018)在特朗普时代成为了一种象征,该书代表着自由主义美国对主流政治中白人至上主义的持续存在和光明正大的种族主义再次出现所进行的深刻反思。
迪安吉洛在书中指出,为了反抗系统性不公,人们需要承认种族主义确实存在——不仅是明目张胆的歧视,还有潜意识里的偏见。她认为,美国社会正是基于全体白人所规定的社会规范和种族等级制度所建立起来的。作为一位白人女性,迪安吉洛认为,对于种族歧视一直以来缺乏公开承认,正好解释了为什么该现象会持续存在。无论处于哪个阶级的白人,“(都已经)被一种深深内化的优越感填满,我们要么没有意识到,要么永远无法向自己承认。”
《脆弱的白人》引发了分裂。它不仅将反种族主义者与右翼民族主义者分裂,还将反种族主义者分裂在了迪安吉洛提出的因愧疚所引发的反思和正是这种反思滋育了种族主义的两端。(即我们或许永远只能被自己的种族或民族定义)。
迪安吉洛的新作《温和种族主义:进步派白人如何助长了种族伤害的延续》(Nice Racism: How Progressive White People Perpetuate Racial Harm)试图给这场辩论一个明确的答案。迪安吉洛表示,许多进步人士对她的第一本书的敌意正好凸显了这种脆弱性——即无法承认种族特权带来的权力或脆弱性。她在书中写道,“进步派白人更有可能表现出厌恶种族主义(aversive racism,心理学家乔尔·科维尔创造的术语),意思是人们可以表面上保持正面的形象却同时又是一个种族主义者。”例如很多人会用“我有很多有色人种朋友”这一类说辞为自己开脱,迪安吉洛将这一类行为称为“微妙又狡猾的”偏见,这种偏见仍然是一种有意识的压迫,因为它与种族平等信念相冲突。
《温和种族主义》
她还用这套理论拆穿了乔·拜登的乐观主义,他在2019年的总统竞选活动中说道——“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种族主义的细胞。”对于迪安吉洛来说,这是一个典范,说明进步派白人所自诩的反种族主义会蒙蔽他们的双眼。“这就是温和种族主义,”她解释说,“即对自己在反种族主义上做出的努力洋洋自得,同时却又对于种族主义导致的现实无动于衷。”
迪安吉洛的行文风格是将自己和一些居高临下的进步派白人打交道的经历(这些人通常在美国各地担任反种族主义研讨会的培训师和协调者)与分析性阐述相结合。在整本书中,她设想了一位对反种族主义真相无所不知的叙事者,读起来有时令人恼火。书中有三分之一的篇幅都贡献给了《白人进步者的作为》一章,在这一章中,迪安吉洛呼吁人们应该停止“寻求赦免”“在种族问题上被宽恕的需要”“期待 BIPOC(指黑人、原住民和有色人种)教导我们种族主义”,以及“向BIOC人群讲授种族主义的答案”。她认为,所有这些都是将解决种族主义问题的责任转移给受害者而不是加害者的一种方式。
然而在书中其他不少地方,她自己却做了上述这些事情,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这有多么讽刺。例如,在“消退的谦逊”一节中,她提到了一件事情,在一场受众为BIPOC人群的专业演讲中,她在结束时发现,她对其中一位听众的轻蔑态度,引起了其余听众的广泛不满。
在接下来的内容里,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随后却又以一种完全吻合她一直在竭力谴责的“白人的招数”的方式做出了回应。“我感觉自己像个骗子,”她写道,“我对自己对待团队和领导者的不尊重感到愤怒和懊恼。几个小时后,我羞愧地僵住了,我想要抛下这一切回家,从此再也不谈论种族。但我不能选择躲在家里余生对种族主义闭口不谈。为了避免和同为BIPOC人群主办方见面的尴尬,我和她预约了一通电话,想要寻求补偿并得到解脱。”
迪安吉洛的作品中存在着一种深刻的内部矛盾感,这种矛盾源于她身为一名平权主义者权威,却因为这一身份积累了可观的财富。这体现出了她的世界观的局限性,不管出发点有多好,这种观点都进一步将我们推向了种族认同的孤岛。
(翻译 :nikkibaeb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