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城市数字化:城市发展史上的新一轮革命
近年来,从建设“城市大脑”、“智慧城市”,到推动城市“数字化转型”,再到近来热议的“数字孪生城市”(Digital Twin Cities),“数字化”已经不仅是科技界和企业家们关心的事情,而成为摆在各国城市治理者面前的课题。
“数字化”之于“城市”,究竟有多重要?从城市发展史的角度看,
方兴未艾的“城市数字化”极有可能引领人类城市生活的新一轮革命。
现代城市:工业时代的“新发明”
城市是人类一项古老而年轻的“发明”。言其古老,是因为城市几乎与人类的文明时代同时出现:在东方有夏王朝的禹都阳城,在西方有古埃及的孟菲斯,以及后来出现的古希腊的雅典。言其年轻,是因为城市的规模、功能、形象在历史上经历了多次深刻变革,而一些社会学家甚至认为,
不同时代的“城市”在本质上是不同的东西。
现代法国思想大师列斐伏尔在《都市革命》中直言,古希腊的城邦、中世纪的城镇和工业化时代诞生的新城市“本来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可人们却非要把它们放在一起加以比较”。那么,我们所熟悉的现代城市是如何被“发明”出来的呢?
比利时历史学家皮雷纳在《中世纪的城市》一书中指出,现代城市以及市民阶层源起于中世纪的西欧:为了贸易的方便与财产的安全,商人和工匠们在原本用于防御的“城堡”周围集聚,逐渐形成规模空前的城市和一套全新的社会制度。
《中世纪的城市》,亨利·皮雷纳著,陈国樑译,商务印书馆2017版这种观点恰好与中文“城市”两个字的原意相合:
在古汉语中,“城”即防御设施,“市”即交易场所。而在皮雷纳之前,马克思也已经提出,工商业的发展导致中世纪出现了城市与乡村的二元分离。而随着市场扩大和工业革命,工厂取代了手工工场,“巨大的城市”被建立起来,一个“农村从属于城市”的时代开始了。可以说,人类文明的“城市时代”几乎是与“工业时代”同步到来的。
就此而言,18世纪下半叶的工业革命改写了城市的功能:新兴的城市大多围绕工厂、矿藏、港口而展开,工业水平成为主导一座城市的力量,宗教、政治和军事因素的影响大为减弱。这种变革直接体现在城市的景观中:城市的新中心不再是教堂,而是火车站、工厂和商业区;最高的建筑不再是教堂的尖塔,而是工厂的烟囱。
在人的生活方式上,工业革命让人身依附与土地依赖成为过去,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入城市,生活的主旋律变成了“上班下班”的雇佣劳动与“自由买卖”的市场交换。随着城市交通日益发达,经贸往来日益频繁,社会分工日益细密,每一个市民的生活也开始与越来越多的陌生人有关。于是,独立而又合作的公民意识,平等而又自由的市场观念,逐渐成为现代城市生活的精神写照,进而支撑起现代观念体系的大厦。
城市空间的重塑:从远程化到信息化
第一次工业革命主要依靠技术推动,科学尚未发挥重大作用。而19世纪电磁学的发展导致电力与通讯领域不断取得突破,科学、技术与城市的融合由此开始。
在可以直观的层面上,1882年爱迪生在纽约建成第一座发电厂,从此,电灯逐渐照亮了每一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在超越直观的层面上,1844年摩尔斯在华盛顿发出第一封电报,1897年马可尼在伦敦创立第一家无线电公司,从此,人类的交流(Communication)迈入远程通信(Telecommunication)时代。
可以说,这是科技对城市的第一次“赋能”。一方面,电气化带来了电器发明热潮,从电熨斗到洗衣机,从冰箱到空调,城市居民的生活品质不断提高;另一方面,通讯的发展让城市生活的时空界限被一次次重塑,从广播到电话,从电影到电视,新的通讯手段和传播媒介渐次普及开来,极大促进了人们的日常交流与精神生活。
当然,革命不单单是围绕电力而发生的。在底特律,福特实现了汽车的大规模量产和普及,也让“流水线”作业成为城市产业工人新的工作常态。而城市发展中最具象征性的标识,是建筑的“进化”。如果说,1851年伦敦的水晶宫与1889年巴黎的埃菲尔铁塔,还在用玻璃与钢铁闪耀工业的伟力,那么,从1885年建于芝加哥的世界上第一座摩天大楼到1931年崛起于纽约的帝国大厦,高楼林立的大都会景观仿佛在宣告:城市不仅是工商业的中心,而且是科技的中心、资本的中心;城市不再是一座大工厂,而是人类探索未来生活的试验场。
20世纪下半叶,以信息技术为代表的第三次科技革命,进一步强化了科技对城市的影响。生产效率的提高、第三产业比重的增加,加速了知识更新与社会交往,也加速了城市生活的变迁。在工作方式上,知识密集型岗位比重增加,美国社会学家米尔斯的“白领”概念生动刻画了科层制系统中的新中产阶级雇员形象;消费社会、福利政策虽然存在问题,但也显著改善了城市居民的生活。在城市格局上,随着产业和交通的发展,城市的中心被留给了高科技企业、金融等服务业,工厂和居民开始向郊区迁移,都市圈、城市群不断扩展着城市生活的空间。
总体而言,科技与资本的结合持续推动了20世纪的城市发展,城市化浪潮席卷全球,城市空间不断向着更大、更高、更深的方向拓展。而从高速公路到“信息高速公路”,从底特律的崛起到硅谷成为美国经济的新中心,高科技对于城市发展的牵引作用也日益增强。
城市数字化:为城市装上“操作系统”
如果将城市看作一个生命体、有机体,那么,它的“新陈代谢”可以分为物质、能量与信息三个系统。
18世纪工业革命
升级了城市的物质交换系统,火车、轮船让各种生产生活资料以空前的范围和规模流动开来;
19世纪电力革命
升级了城市的能量系统,人类开始用二次能源“电力”驱动整个城市的运行,这既为物质系统的改造提供了新动力,也为信息系统的突破奠定了基础;
20世纪信息技术革命
则开启了城市信息系统的升级,经济社会生活的信息开始进入计算机和互联网,成为可计算、可分享的数据。
但是,要想将更多现实信息自动转化为数据,并让数据发挥更大的效力,必须依靠网络、算力、算法等方面的技术突破。这正是今天新一轮信息技术革命的成果。
简言之,
城市数字化是对城市信息系统的一次“重要更新”,相当于为原本机械运转的城市装了“智能操作系统”,它将推动城市生活从“功能化”时代迈入“智能化”时代。
城市数字化将改变更多人的工作和生活方式。对于企业而言,数字化改造将实现研发、设计、制造、运营等环节的智能化,让定制生产成为可能、虚拟运维变得普遍,数据资源将成为最有价值的资源。对于城市经济系统而言,市场运行状态将通过数据平台实时、全景呈现,产业链协作将更加高效,供给与需求将更好匹配。对于个人
而言,繁重的体力劳动将加速由机器所“代劳”,更多脑力型、线上型、创造型的工作岗位将被创造出来。随着工作性质的变化,会有更多人过上弹性上下班、居家云办公的生活,城市的功能规划与空间格局也会随之突破传统模式,推动城市交通更便捷、运行更低碳、环境更宜居。
城市数字化将改变城市公共服务的提供方式。
城市居民将不仅生活在有形的城市空间中,更生活在城市所提供的各种无形的数字化服务之中。从线上医疗到云上教育,从智慧出行到数字养老,从线上线下融合的新零售到全程智慧服务的新文旅,每个生活场景都将得到数字科技的赋能,所有公共服务都将实现一网通办、一键直达。伴随数字化的推进,城市的便利与美好将不再需要市民去探索,而是借助数据和算法的力量,主动、精准、个性化地呈现在每一位市民面前。
城市数字化将改变城市治理的流程和机制。
数字化为城市装上“感知系统”和“大脑”,让治理者对城市运行尽在掌握,能够在公共安全、市场监管、社会治理、应急响应等方面更好更快地研判形势,调度资源,提升服务市民和企业的水平。同时,治理者也面临一系列新的课题:如何划定政府、市场、公民三方的数据权限,兼顾隐私与便利,推动共治与共享;如何设置机器自动化决策与人为介入的机制,实现良性协同;如何调整条块化、科层化体系,发挥最大效力。简言之,一座智慧的城市,增进着也考验着治理者的智慧。
“数字化”不是看得见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却是一座城市看不见的“操作系统”。因此,城市的数字化水平,将成为未来评判一座城市发展水平的重要指标。
过去,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主要看水电设施、交通设施、公共服务设施;未来,高品质通信网络、智联化公共设施、集成性的城市数据平台,将成为城市运行的基础。
过去,贸易通达性与金融影响力,是一座城市保持旺盛生命力的“血液”;未来,数字经济、数字贸易与数字金融的创新,将打开一座城市持续增长、无远弗届的新空间。
过去,城市发展的动力机制已经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未来,“创新驱动”将集中表现为“数据驱动”,数据资源将成为城市的核心资产、创新富矿。
放眼世界,城市数字化刚刚拉开序幕,中国已经展开“数字中国”蓝图,力争在新一轮变革中走在前列。而在建设数字经济、数字社会、数字政府的过程中,中国在技术方面拥有先发优势,在制度方面也拥有显著优势。可以预见,中国的若干城市将率先激活数据潜能,全面升级城市的物质、能量、信息系统,引领城市生活的新一轮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