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炜祺
编辑/米娜
3月3日晚，B站公布了2021第四季度和全年未经审计的财务报告，数据显示，2021财年B站总营收达193.8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62%。其中第四季度营收同比增长51%，达57.8亿元人民币。第四季度，B站月均活跃用户达2.72亿，移动端月均活跃用户达2.52亿，均实现35%的同比增长。
与此同时，B站2021年净亏损68亿元，而2020年的净亏损是31亿元，同比扩大了119%。
在当晚8点召开的线上业绩会中，B站董事长兼CEO陈睿谈到了增长的用户，公司商业化等。对于扩大的亏损，他只讲了寥寥数语。“今年在市场或人力成本的投入上，竞争情况会得到缓解。我们会借这次机会控制支出，降本增效。”陈睿说。
在业绩会的最后，陈睿多次提到了信心这个词。他和管理层承诺，将在未来24个月内回购至多5亿美元美国存托股（ADS）。与此同时，B站的首席财务官樊欣也在会上给了个盈利的时间：预计中期目标于2024年公司实现non GAAP盈亏平衡。
然而，在美股市场，受中概股暴跌影响，B站股价已持续下跌一年多。港股的B站在最近半年也处于下跌走势中。如今面对这份业绩，仅凭数语，投资者信心就能恢复吗？
尽管B站自成立起一直未能实现盈利。但对于亏损的扩大，根据财报也能看出部分原因：其2021全年营收达194亿元，同比增长62%。但B站各项成本不断攀升。2021年，B站收入成本为153亿元，同比增长了67%；经营开支总额105亿元，同比增长75%；销售和营销费用为58亿元，同比增长66%。
另外，近些年逐渐加大投资力度的B站，其激进的投资策略也备受投资者质疑。相当一部分人将B站的亏损归咎于此。
据《中国企业家》不完全统计，自2013年第一笔投资开始，至今B站已累计投资154家企业。其中，2021年累计投资了50多家企业，以平均一周一家的投资速度在布局。而且，2021年投资的重点依旧是游戏公司，共出手22家，占投资总数的近一半。
除了投资数量创新高外，B站的投资总额也在不断攀升。据财报显示，2020年B站短期投资金额达33.57亿元，长期投资金额22.33亿元；这一数字，到2021年分别达到150.51亿元、55.03亿元，而2020年其营收仅为120亿元，2021年为194亿元。
“2021年密集投资，也许是B站自身意识到一些问题和瓶颈，目前急需一个突破口。”艾媒咨询分析师王清霖对《中国企业家》分析称。
B站董事长兼CEO陈睿在业绩会的最后，多次提到了信心这个词。摄影：贾睿B站正式破圈，用户高速增长，是从2020年那场跨年晚会开始的，虽然游戏、增值、广告、电商四块业务都可以从用户规模的提升中获益。但随着用户量的增大，需求也在增多，而在陈睿看来，让用户满意，是B站的价值所在，在2019年接受采访时，他就明确表示，“只要用户站在B站这边，B站未来一定是战无不胜。这是我的信仰。”
2017年，B站游戏营收曾突破20亿元，占总营收的83%，一度被戏称为一家“游戏公司”。但近些年，据财报显示，B站游戏收入占比逐渐下降，2019年、2020年、2021年，游戏收入占总营收比例分别为：53%、40%、26%。B站方面的解释是，B站营收结构被优化，实现多条腿走路后，比重的正常回落。但游戏业务增长动力不足，发展滞缓是显而易见的——2021年，B站游戏全年收入增速仅为6%。
增长疲缓的游戏业务，急需一个爆款，而在游戏方面自研能力欠缺的B站，选择以投资的方式快速布局。“如果有一款产品爆发，就能带来新的业务收入，但前提是要投出好产品。”一位游戏行业资深人士对《中国企业家》表示，目前B站在游戏领域投资策略颇为激进，但成效并不显著。
一位接近B站的人士说，投资也是陈睿加深B站护城河的重要举措，在2020年，陈睿明确表示，“小国寡民是开心，但你是世外桃源也会被坚船利炮干掉。”除了游戏，B站在内容上的投资也做得很多，也取得一些成绩，比如《风犬少年的天空》就取得很好的效果。
但B站毕竟不是阿里腾讯，其营收还不足以支撑B站在投资上四处出击，在手里的资源有限的时候，如何最大化的使用它们，就是陈睿需要面对的问题。
针对B站投资成效、密集投资背后的原因、投资逻辑以及未来规划等问题，《中国企业家》第一时间发送采访提纲给B站，但截至发稿前，对方并未就此回复。
投资快
2019年12月3日，B站耗资8亿元，买下了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中国地区三年独家直播版权。
2020年初，一家专门做电竞的MCN机构负责人沈威接到了B站投资部的电话，而在此之前，这家MCN机构没有在B站做过任何内容运营。这家机构手握电竞解说、选手等头部资源以及运营能力，而这些资源恰巧是B站欠缺且急需的。
沈威对《中国企业家》表示，B站买了赛事版权后，急需相应的电竞配套资源，将整个赛事的影响力发挥到最大。同时，B站也希望通过这次赛事，能够在B站沉淀下电竞相关的内容和文化，以此发展自己的电竞板块。而最快的布局方式，就是通过投资并购，跟成熟的电竞相关企业进行合作。“除了8亿买下版权，B站还同时去购买了相应的内容，以此形成合力。”
BiliBili World2020动漫游戏嘉年华，bilibili电竞展台的英雄联盟KDA组合。来源：视觉中国正是看中了沈威公司在英雄联盟板块的资源，所以他们很快就拿到了B站的投资，从接触到最终签订协议，只用了两个月时间。“这次的投资额度不大，占比很小，所以决策周期很快。”
在沈威的印象里，在前期的调研过程中，B站方面跟他们确认了相关资源的合同。除此之外，还确认了一些过往内容节目的数据。
据沈威透露，B站更像是财务投资，几乎对被投企业没有明确的财务指标。但他们内部每年都会制定一个经营指标，然后同步给投资人，比如全年收入、利润率等数据目标等。而平时，他们会每月在B站的投后群同步经营数据和经营情况。
双方之间更多的是业务沟通，但B站并不会强制要求企业与B站进行捆绑，只为B站提供内容，而是会跟被投企业合作，让对方为B站提供独家定制内容。
“我们同时也会跟其他平台合作，B站并没有太多排他性的诉求。B站需要大量去采购内容，但B站更倾向于寻找能够更稳定、更持久输出内容的机构，而不仅仅是内容本身。”在沈威看来，B站这种合作形式，一定程度上也是在规避风险，“对双方来说，不确定性很多，不捆绑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在电竞领域，对比虎牙、斗鱼等垂直游戏直播平台，B站的文化氛围和基础能力都相对薄弱。“因为没有形成生态内容，所以第一年赛事并没有爆点，没有做出效果。”并且，据沈威回忆，在别的平台被验证过的大主播，到了B站就出现了“水土不服”的情况。“B站生态和虎牙斗鱼不一样，整个社区氛围也很不同。B站的用户还是以二次元为主，而虎牙斗鱼的用户很明确，都是游戏用户。”
因为前期的直播效果和内容效果都不好，B站内部开始整合资源，调整架构。据沈威透露，在2021年，B站把视频、直播、电竞部门打通，由一个负责人来掌管。而在此之前，这几个部门各自为营，“原本视频、直播、电竞三方内容是割裂的，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和逻辑，很难达成合作。”但资源打通后，这种情况得到了明显的好转。
据沈威判断，在这种边布局边探索新业务的情况下，B站的营收可能会不及预期。“B站的电竞业务还是亏钱的，它还处于前期投入阶段。”
而这只是B站众多投资业务中的一个缩影。
2020年5月，陈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们未来三年的核心战略：一是内容生态；二是产业布局。我们垂直做了动漫和电竞，水平做了PUGC（专业用户生产内容）、大会员、直播、电商、线下活动。”
目前，B站的投资领域围绕上述陈睿提及的每个板块在推进，但就像电竞业务一样，B站的问题不是投资的不够多，而是每一项业务做的是否够深入。未来如何深入整合好每个领域的资源，发挥最大效能，得到最好的收益，是留给B站待解的难题。
直面巨头
投资人出身的陈睿，喜欢投资，也重视投资。
投资也是陈睿加深B站护城河的重要举措。摄影：贾睿2014年，陈睿放弃猎豹上亿期权加入B站，这件事有多令人费解？陈睿给出了解答：“那时候，朋友看我的表情就好像我出柜了。”陈睿正式加入的这一年，B站接连投资了两家游戏公司：艾米乐、芜湖享游。同时，也开始了游戏联运和代理发行业务，开始了其商业化的探索。
B站的投资基因，似乎从陈睿投资B站那刻就被注入了，不同于其他互联网公司，B站的投资布局几乎是与商业化同步进行。
有媒体报道称，陈睿提出“三年核心战略”的前一个月，也就是2020年4月，B站将“企业发展部”进行分拆，分别成立了战略发展部与投资并购部。据深燃财经报道称，B站投资并购分为三个组：第一组投给了B站内容相关联的业务，如动漫、影视制作公司；第二组投资了游戏和新兴技术；第三组为商业化组，投资新消费、MCN等业务。
从小组划分也能看出，动漫、游戏领域是B站的投资重点。据《中国企业家》不完全统计，自2013年以来，B站共投资游戏公司48家，动漫动画相关公司49家。B站的投资版图逻辑非常清晰，始终围绕跟自身业务紧密联系的ACG（动画、漫画、游戏）上下游产业链进行布局，从IP版权内容方、内容制作方、动漫衍生品、文化传媒、MCN机构、UP主等全产业链进行投资，一方面是为补全自身的内容生态，另一方面也可以加固自身在ACG领域的护城河。
“从B站的总体布局来看，B站还是把重点放在把握内容生态和游戏。这些投资，主要是为了服务于它的Z世代用户，或者更加年轻的群体。”王清霖称。
近几年，B站的核心用户量也在不断攀升，用户增长保持了稳定的增速。财报显示，2021年第四季度，B站月活用户同比增长35%达2.72亿，日均用户使用时长达82分钟。在王清霖看来，这得益于B站持续的投资MCN机构以及文娱产业，提供的持续不断的优质内容。
但据艾媒咨询调研发现，如今Z世代的消费模式和理念是有变化的，在文娱方面的支出，会员等消费金额占比很低。从B站财报也能发现，B站用户数量庞大，但付费会员数却占比极低，财报显示，2021年，B站月活用户数（MAU）达到2.717亿，移动MAU达到2.524亿，但付费用户仅有2450万。
数据来源：B站财报。制表：刘炜祺持续大量的投入，但为此买单的人却不多，B站还能“为爱发电”多久？
B站管理层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财报会议上，陈睿表示，过去B站在用户增长跟收入增长之间的分配是七三开，用户增长占七成，收入增长占三成。在今年工作规划里，会调整分配比例为五五开，“用户增长花五成的精力，收入增长花五成的精力。收入增长在今年会成为比在过去更为重要的工作。”
除此之外，虽然在游戏领域B站的投资数量多，但至今没有几个能挑大梁的爆款或出圈产品。
“一方面，B站入局较晚，市场上好的游戏团队已不多；另一方面撞上游戏版号暂停，回收周期更加遥遥无期。”上述游戏行业资深人士表示，无论从业务能力还是集团实力，B站对开发者的吸引力远不及腾讯和字节跳动，所以经常发现，B站投资的游戏企业，相对而言，在核心市场没什么存在感。“但市场上值得投的公司确实越来越少，只能捡漏广撒网吧。”
也正因如此，B站很难通过投资，在财务上立马见到显著的成效。“B站投资的这些企业，很难在短期内看到收益。一般收购后，也需要两三年甚至三五年的成长期。”王清霖认为，也许应该给B站一些时间，它是否在下一盘大棋或有一个更深刻的布局，“现在还不好说。”
公开资料显示，B站已经有7000多个文化圈层，200万个文化标签。从数据指标来看，B站不再是最初的二次元社区，而是逐渐破圈，走向大众化。
投资历程
“我是陈睿，对你们网站很感兴趣，能不能见一见？”2011年，一封写给B站创始人徐逸的邮件，成为陈睿与B站故事的开端。
在杭州的一间出租屋内，西装革履的陈睿跟穿着睡衣的徐逸见面了，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却志趣相同。陈睿问道：选择bilibili，是因为《科学的超电磁炮》里的炮姐吗？一句相互都懂的梗，让彼此认可了对方。当晚，两人聊到深夜，陈睿成为B站的天使投资人。那时，整个B站只有徐逸和三个小伙伴，他们蜗居在出租屋里，勉强维持着运营，每天思考如何活下去。事后，陈睿回忆这次投资过程，更愿意将之称为粉丝见面会。
2013年，成立4年的B站投出了第一个天使轮项目——YACA动漫协会，是华南地区最早成立的动漫画协会。这笔投资有点像陈睿投资B站的2.0版，都是天使轮，都是二次元动漫相关，20%小比例持股。
到了2015年，B站先后完成B轮和C轮两轮融资，融资额分别为4420万美元、1.614亿美元。有了钱的B站投资更加多元，又先后投资了7家公司。除了动漫、游戏等制作公司，B站还先后投资了文化传媒公司“呵呵呵文化”，以及动漫周边模型玩具网“ACTOYS”，并开始布局动漫周边衍生品。
小试牛刀之后，自2016年起，无论是从投资数量还是投资领域，B站的投资迅速进入了快车道。而这一年，B站再次完成了1.943亿美元的C1轮融资，以及500万美元的C2轮融资，弹药充足的B站迎来了投资的第一个小高潮。2016年，B站投资达到24起，其中动漫动画领域有7家，游戏领域6家。除此之外，这一年B站还重点布局了社区平台，先后投资了4家社区内容平台：猫耳FM、bilibiliyoo、轻文网、Moboo.ly。
2016年，知乎的一位早期投资人在复盘社区投资时说：“有些社区在早期调性很好，但长到一定量又没突破，就开始疯狂打广告，买一堆流量进来，因为无法很好的容纳，结果活生生地把自己撑死了。”
此时的B站，似乎也意识到——作为二次元社区平台，自身发展也存在着一些桎梏。于是，寻求破圈的苗头开始出现。2016年，B站在影视、音乐、虚拟偶像运营等领域也开始尝试投资。
2017年，B站完成了720万美元的D1轮融资，以及1亿美元的D2轮融资。但其投资速度略有放缓，全年投资仅13起，投资更侧重主营业务相关的动漫动画制作领域（共投资7家）。其中，值得注意的是，B站投资了一家IP衍生品综合服务商艾漫动漫，这家公司主要是为IP方提供IP代理与衍生品开发、设计、销售等服务，这意味着B站开始寻求旗下IP的商业化路径。
2018年3月28日，B站在纳斯达克成功上市。随后，腾讯以3.176亿美元入股B站。这一年，B站共投资23起，其中11笔投资在动漫动画制作领域。同时，B站成立哔哩哔哩电竞公司，收购了网易漫画，同时上线了哔哩哔哩漫画。这一年，电竞和漫画成为其发展的重点。
2019年，B站通过增发新股和发行可转债募集资金8.04亿美元。但这一年，B站亏损达到13亿元，同比扩大131%。这意味着，通过过去6年的不断投资布局，在商业化探索上，B站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收益。而这一年，B站投资速度也相继放缓，全年投资仅9起。
2020年，索尼4亿美元入股B站，同时B站通过可转债募集资金8亿美元，共获资金12亿美元。这一年，B站投资高达29起。除了游戏和动漫领域，B站投资了很多MCN机构和电商领域企业。投资的5家MCN机构分别是大鹅文化、小象大鹅、众沃文化、青藤文化、无锋科技等，其中大鹅文化、众沃文化都是电竞游戏领域的MCN机构。而2019年末，B站8亿元拿下了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中国区未来三年独播权，B站开始了其电竞行业的布局。
2020年，B站的营收创新高，同比增长77%至120亿元。但亏损从2019年的13亿元增长到31亿元，同比增长了134%。
2021年，B站在香港二次上市，募集资金29.92亿美元。同时，通过发行可持续框架可转债募集资金16亿美元，共计募集资金45.92亿美元。这一年，B站投资数量呈井喷式增长，共50起，其中涉足领域更加广泛，比如新消费领域的鹰集咖啡、理然化妆品、十三余化妆品等。也有令外界看不懂的投资，比如极氪汽车和中国电信等。
B站的投资之路，最大的优势是不差钱，一路顺畅的融资给了B站大手笔“买买买”的实力。同时，这么多年的持续投资，让B站有了出圈的迹象。公开资料显示，B站已经有7000多个文化圈层，200万个文化标签。从数据指标来看，B站不再是最初的二次元社区，而是逐渐破圈，走向大众化。
但从2013年至今，长达9年的投资历程中，B站的亏损持续扩大，围绕其商业化进行的投资布局，截至目前为止，没有为财务数据带来亮眼的表现，B站的投资收益在外界看来，至今难言成功。2024年，外界能看到B站真正实现盈利吗？
（注：文中沈威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