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安
槐柳阴初密,帘栊暑尚微。浅夏黄昏,你不经意问一声,咦,小满呢?树底下,墙角边,便会有一个林籁泉韵般的声音传来:在呢。
是小满,憨然,聪慧,可爱。虽说春夏交接不太顺手,本该不冷不热刚刚好的时节,谁知春一踟蹰、夏一火急,就造成了无论南北气候的忽冷忽热。许多地方大尺度超前版夏天忽闪过后,又不得不翻出秋裤来护体。
但时序自然更替,满目葱翠,绿意汹涌的夏季毕竟到了,举目四望,万物升腾,生命迹象到处沸沸扬扬。
四月维夏,运臻正阳;日在中天,阴气将尽。这时,太阳达黄经60度,天地之间充盈着阳气。迥异于其他兄弟姐妹,二十四节气排行第八,夏家老二小满之命名,有丰富的内涵。言其小者,状麦已小熟,天未大热;论其满者,既可指籽粒之未熟,也可指雨水之充盈。
其含义还远不止于此。试问,二十四节气有小暑大暑、小雪大雪、小寒大寒,何以有小满而无大满耶?
原来,小满正是农事最繁忙的当口,人需要保持勤劳,不可慵懒。而说到满呢,籽粒可饱满,人心不可自满,满则招损。诸如大满、太满,自满、完满,都不符合国人的处世哲学。盖继之以有芒之种谷,而不用大满,是催人当效勤矣。
天道忌盈,卦终未济,业不求满。小满后面之所以不跟着大满,这是中国人的规矩,这才符合中国人的理想。体现的既是自然规律也是人间道理。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将满未满,将熟未熟,将开未开。小满,意味着还有向上的空间,还能继续增加发展。这是丰收丰盈的前奏,一个最有内涵、充满着期待的节气。
寒来暑往是气候,鸟语花香是物候。小满是一个表征物候的节气。其关注点不在气,而在物。就连自带的十五天三候,也充满了做人做事的哲理——
时人但只餐中饱,莫忘旧时苦菜黄。小满一候苦菜秀。不荣而实者谓之秀,荣而不实者谓之英。天还真的无绝人之路。这边青黄不接,那头田埂野地的苦菜正蓬勃生长,枝叶繁茂,可以采食了。苦苦菜,又名天香草,不但充饥,久服,还安心益气,轻身,耐老,祛热症。饥荒时咽野菜是为了填肚度日,饱餐时嚼苦菜则为了抚今追昔,忆苦思甜,赏新尝鲜。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又五日,小满二候靡草死。凡物感阳而生者,则强而立;感阴而生者,则柔而靡。靡草至阴所生,故不胜阳而死。眼看着喜阴的一些枝条细软靡细者草类,在强烈的阳光下渐渐地枯萎。生来死去,又要等到来年的春风化雨,野草的生命周而复苏,再以迅猛的长势,重新铺盖大地。
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再五日,小满三候麦秋至。秋者,通常谓百谷成熟之时。此于时虽夏,于麦则秋,故云麦秋。是说在小满的最后一个时段,麦子开始成熟,可以收割了。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一年一度的夏收夏种夏管,也就是三夏大忙的序幕,从此拉开,农田里又是一派忙碌。
小满之后,气温持续升高,雨量增多,预示着闷热潮湿加重,也是各种邪气容易侵袭的时候。
热至极便是火,火之渐便是热。炎热夏季,腠理开泄,热火伤阴。然虚邪贼风,避之有时。小满时节须省苦增辛,以养肺气。关键在一个祛字,祛暑,祛湿,祛热。
万物生机盎然,又从容不迫。人更要遵从季节,进而应和节气,跟着节气过日子。就像邻家小满初长成,意犹未尽,正生长着、蓬勃着;形神并修、养心聚神;抻着点、悠着点。身端形正不偏倚,与自然的阴阳消长相吻合,正气就存于内而风邪不可侵。
取予有节,出入有时;开合张歙,不失其序。小满乃大自然的节制。犹如绘画之留白,好花半开,美酒微醉;遇事节怒,宠辱不惊。阳光充足而不焦灼。这是生命最佳最美妙的状态,也是为人处世的一种最好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