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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队情未了

时间:2022-07-15 11:47:03 | 来源:兵团日报

●王东江

先有连队,然后有树,这无可争议,绝不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那样,悬而未决了几千年,到头来还是一头雾水。连队开挖第一座房屋地基时,这里没有一棵树,野生的也没有,参加过基建战的“老连队”都是目击证人。近望远观,满眼皆石头,温顺的、桀骜的,慈善的、狰狞的,可亲的、可憎的,好歹能瞅两眼的、完全不屑一顾的,胀得瞳仁鼓鼓的。挖完一座地基,光石头就收入几十吨,有个疆外来寻宝的人耗费了两把铁锨、3把挠钩、5副手套,把石头翻了个遍,没找到一块入眼的。

现在,连队主干道上那些有模有样的白蜡树,是第一批来连队的老职工们栽植的,已有碗口般粗细。白蜡生长缓慢,无心站队速生林,它沉着地、执拗地、一点一滴地蕴蓄坚韧的资本,筋骨皮无时无刻不忘练就抗打击能力。它的木质密度大、柔性足,叶片敦实厚重,树杈向四周努力伸展,形成一个硕大的树冠,占领很臃肿的空间,这些特质,都是为对付风沙准备的。戈壁滩风大,尤以三四月份为甚,每年不刮几场极具破坏性的风,好像就对不起戈壁滩的名声。白蜡争春,先于杨树、榆树绽叶,4月初已蓊蓊郁郁、密密匝匝,筑好了抵御风的堡垒。风到连队时,过一条街被白蜡树扯一次腿,行速就缓一些。过四五条街,风就像连连受挫的恶狼,腿也瘸了、臂也折了、气也泄了,只得偃旗息鼓,逃进连队外的防洪渠苟延残喘。我来连队十几年,经历各种级别的风不下几百场,罕见有白蜡树枝被折断的,满地残叶残梗的景象记忆中也没有(秋叶除外,那是季节的使然,非风力所致),足以证明白蜡树的英武勇毅,是戈壁滩上敢于赤膊上阵、白刃格斗的真勇士。把白蜡树栽植在连队,和把“兵团人”安置在连队一样英明、慧眼。

戈壁滩土层薄,石头多,碱含量大,不利于扎根,栽这些白蜡树时,“老连队”们把树洞中的石头挖出来,用荆条筐抬到远处,又从远处抬回暄土。如此往复,不知多少肩膀压脱了皮、多少手掌磨烂了肉、多少脚板堆起了茧,才换来今日这蓬蓬勃勃的白蜡树。我也终于知道白蜡树百折不挠的原因,每棵树都融进了一个或几个无名英雄的剑胆和忠魂,“兵团精神”的骨气、英气、豪气借白蜡树的英姿体现出来,伴随一代代连队人成长,激励一代代连队人奋进。

同是一年栽下的白蜡树,老指导员院外的十几棵就明显粗壮。站在街口看,像猛不丁秀出的一段绿色峰峦,突兀感很强烈。指导员十年前就退休了,他没有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到团里或师里住楼房、遛马路、逛超市享清福,而是继续留在连队“散余热”。他说他大半辈子都生活在连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田园风光、乡野风情,不适应城市的嘈杂、纷扰。其实,他是割舍不掉与自己朝夕相处几十年的职工们的亲情。他对院外的十几棵树很偏爱,把它们当成玩伴、挚友、至亲,每年都从退休金里抠出一些钱为它们施肥、喷药。他不允许树下有一根杂草,一星半点的垃圾也不放过。每年春夏秋冬季节变更时,他都用白石灰为树们制作一副崭新的“白袖套”,扮得它们清爽利落、可亲可人。树们真为他撑脸面,可着劲长,把两旁的同伴都按在腋窝下。

每块条田的身边都站着一道防护林,身板笔直,目不斜视,昂首而立,俨然卫士的风度。遥遥望去,连队的万亩条田被林带切割成一块块绿翡翠,条田之上的天空,被切割成一块块蓝宝石。这一绿一蓝,构成了连队农田独特的景致。极目远眺,天地相接处,蓝与绿构成的夹角,蓝汪汪绿莹莹,似宝石融进了翡翠,又似翡翠嵌进了宝石。这神奇的幻象,把连队的条田魔化了,这本应在童话或神话世界里出现的秘境,被造物主刻意安插在了连队的万亩条田。

防护林成员大多是杨树,不择地势、不讲地利,生长迅速,水跟上肥跟上“呼啦啦”三五年就蔚然成林。杨树个大、挺直,三五十米高的庞然大树满目皆是。成千上万株威武的杨树聚在一起,一棵的胳膊挽着另一棵的胳膊,一棵的手掌牵住另一棵的手掌,织成绿色的长城,气势恢宏磅礴,凛凛然不可侵犯。由此,杨树经常处在防护的最前端,与尖刀连或敢死队相仿。一场狂风来袭,杨树严阵以待,一交手就是你死我活。杨树木质脆,风穿过第一道防线后,总有几棵丢胳膊断膀臂的,让我们联想起战场上的慷慨和悲壮。好在杨树自我疗伤能力强,不到一年,新的枝杈又从断裂处长出,沿着英雄的足迹,伸向天空,做好了与风沙再次决战的准备。

防护林中也有榆树,周身铁青,一副庄重肃穆的神态。榆树铁杆虬枝,枝条细而长,柔性十足,像一根根牛筋鞭梢,狠命抽打来犯的风沙;也有沙枣树,个头不高,敦敦实实,五股八叉,长满又细又短的圪针,风来斗风,沙来战沙。这么多年,只见过斗败的风,没见过折损的沙枣树,成为戈壁滩上的一段传奇。

在一个连队,我结识了一名哈萨克族护林员,他叫“别克”,国家通用语言说得极好。别克说,他做护林员的历史和第一道防护林的历史一样长。从树苗一入土,他像对待孩子一样呵护它们,浇水、施肥、捉虫、撒药、整枝、除草,一道工序也不敢马虎。那时还没有滴灌,哪棵树缺水了,他就从渠里挑水浇。枯水时节,他就在连队泵房里灌满塑料桶,装在架子车上往林带里运水。25年来,他没让一棵树苗旱死。他说,有我喝的一口水,就有树苗喝的半口水,我渴不死,树苗就能活。人和树,就这样结下了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情缘。他还说,为这些树,他差点丢掉性命。那是一个初冬的傍晚,他巡林,听见前边有树枝的断裂声,便料知情况不妙,边喝喊边往出声的地方跑,果见一个黑影窜出林带极速朝渠坝方向逃跑,他紧追不舍,黑影跳过了渠坝,他由于赶了长时间的路,身子有些迟钝,一下跌进水里。渠坝落差很大,水流湍急,他连滚带爬被水卷着冲往下游。他想这回算是交代了,没想到被一条伸进渠坝的大树根拦住了。他抓住树根爬上岸,捡回一条命。他说,是树救了他,他的余生就全交给树了。我说,你对树那么上心,是上天被你感动了,借一棵树来报答你。他没作答,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别克又去巡他的林带去了,他的步伐沉着而坚定,他的身子坚实而挺拔,怎么看怎么像一棵移动的白杨树。

在戈壁滩上的连队,活一棵树比活一个人更难。在危险和考验面前,人可以选择避实就虚、曲线应对。而树别无选择,它只有挺身而出,咬牙面对,风刀雨剑只用身挡,舍得一身剐。做人若做成一棵树,何其辉煌、壮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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