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晨阳 ■黄辛
复旦大学供图杨福家(1936~2022)
核物理学家、教育家,主要从事原子核物理及原子物理研究,组织并基本建成了“基于加速器的原子、原子核物理实验室”,在中国国内开创了离子束分析研究领域。
1936年6月生于上海,祖籍浙江镇海。1958年从复旦大学物理系毕业后留校任教;1960年担任复旦大学原子能系副主任;1963年至1965年担任丹麦哥本哈根尼尔斯·玻尔研究所博士后研究员;1980年晋升为复旦大学物理学教授;1987年至2001年担任中科院上海原子核研究所所长;1991年当选为中科院学部委员(院士)、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1993年至1999年担任复旦大学校长;1997年至1999年担任中国大学校长联谊会创会会长;2001年起出任英国诺丁汉大学校长(校监),成为出任英国知名院校校长的第一名在籍中国人;2004年创办并出任宁波诺丁汉大学校长。
上世纪90年代,复旦大学一年一度的全校科研工作会议上,青年教师代表金晓峰站起来讲话。小伙子30岁出头,升任副教授不久,在谈到“阻碍自己发展的因素”时,他语出惊人。
“我认为自己已完全达到了复旦大学正教授的标准,但现在却仍是一个副教授,这显然不利于我的工作,在此我正式提出申请,希望学校能解决我的职称问题。而且我敢保证,今后我回报学校的一定远大于学校给我的这个职称。”金晓峰说。
会场里响起了笑声。在座的校长杨福家却听得很认真,当场答应会仔细研究,尽快给予答复。
金晓峰就这样获得了教授职称,连父亲都调侃他:“你这个教授是自己要来的。”但对金晓峰来说,杨福家校长“给年轻人机会,给复旦人关怀”的理念,为许许多多像他一样的年轻教师提供了崭露头角的机会,让他感念不已。
7月17日,这位“不拘一格用人才”的老校长杨福家于上海逝世,享年86岁。他一生深耕应用物理研究,为国家作出了杰出贡献;他在后半生先后出任中科院上海原子核所(现上海应用物理所)所长,复旦大学、英国诺丁汉大学、宁波诺丁汉大学校长,被誉为“最有个性”的校长之一,先进教育理念的“播火者”。
斯人已去,但他对中国高等教育的探索与思考永不过时。
不拘一格为青年
杨福家是中国科学院院士、著名核物理学家。他于1936年出生于上海,18岁考入复旦大学物理系,从此与之结下不解之缘。
1963年,杨福家赴丹麦玻尔研究所做访问学者,仅用一年时间就取得了重要成果——验证了所里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对一种核运动状态的预言。
在世界一流实验室里尽情探索的同时,杨福家一刻也不曾忘记自己的祖国。他的榜样是丹麦著名物理学家玻尔,玻尔曾婉拒卢瑟福、普朗克等多位学界巨擘的盛情邀请,执意回到战火动荡的祖国,助力丹麦建设成为当时世界上物理学三大中心之一。杨福家也希望能在中国建立起自己的“炼钢炉子”——真正具有国际水准的物理学实验室。
杨福家回国后,于1978年被任命为复旦大学原子核科学系系主任。他动手组建了基于加速器的原子、原子核物理实验室。“炉子”建起来了,“炉火”烧起来了,学科与人才都在其中迅速淬炼。中国第一批实验核物理博士生,就诞生在杨福家的实验室里。
1993年2月,杨福家正式担任新中国第五任复旦大学校长。他始终记得,当年复旦大学秉持“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办学理念,让自己在24岁那年就有机会出任原子能系副主任。
在这种精神的传承下,杨福家刚上任就提出“为青年人创造更多的机会”。在他任校长期间,至少有百余名青年教师通过独具特色的“打擂台”法获得了高级职称。
数据记录显示,1992年复旦大学专任教师中45岁以下的正副教授仅54人,到1996年,也就是杨福家上任3年后,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了207人,其中教授41人;1997年45岁以下的正副教授达262人。
以生为本 “成就”人才
作为一位杰出的管理者,杨福家的人生舞台不仅限于复旦大学。
早在1986年,时任中科院院长周光召慧眼识珠,“五顾茅庐”,力邀他担任中科院上海原子核所所长。在这里,杨福家充分展现了自己“战略科学家”的素养,“带领原子核所脱胎换骨(中科院院士马余刚语)”。
2001年,杨福家担任英国诺丁汉大学校长,不仅成为第一位出任英国著名高校校长的中国人,还连任4届,任期长达12年。他推动诺丁汉大学成立了“中国政策研究所”,为推动中英两国间相互了解、增进国际友谊作出了积极贡献。
2004年,杨福家又创办了中国第一所中外合作大学——宁波诺丁汉大学,并出任首任校长。其时中国刚刚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急需具有国际化视野的人才,杨福家在中外合作办学上“零的突破”,为后来者树立了一个榜样。
从科学家、教育家到管理者,杨福家逐步凝练出自己“以生立校”的办学理念。就像他的那句名言所说,“学生的头脑不是盛放知识的容器,而是待点燃的火种”。他鼓励学生们走上讲台、自主调研,培养独立思考能力。他还欢迎学生们给他写信,然后一一阅览并回信。
宁波诺丁汉大学理事长徐亚芬记得,学校接待厅上曾有一句标语“一流的学术造就一流的人才”,在杨福家建议下改成了“一流的学术成就一流的人才”。从“造就”到“成就”的一字之差,足以体现他心目中学生的主体地位。
文理兼通 既“博”且“雅”
作为著名核物理学家,杨福家一生建树颇丰。在原子核能谱学方面,他在实验上发现的一些新能级数据,多年来一直被国际同行采用;在级联衰变方面,他给出了复杂能级的衰变公式,在放射性厂矿企业实际应用,并被推广至核能级寿命测量,给出图心法测量核寿命的普适公式。
他还创造了很多个“第一”:在国内最早开创离子束分析研究领域,在国际上首次把运动电场用于束箔机制研究,在国内首先开展激光束—离子束相互作用的研究,并精确测得了一些参数……
作为教育家,他始终是“博雅教育”的践行者。“博”即广博的知识,“雅”即高雅的素养。杨福家多次强调,“一个有科学创造能力的人,不但要有科学知识,还要有文化艺术修养”“文理结合得好,才能育出‘钱学森之问’涉及的杰出人才”。
杨福家本人就是既“博”且“雅”的典范,曾笑言自己有幸兼有“中国科学院院士”和“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两张证书。他在自己管理的高校里,力主“名教授上基础课”,让学生在课堂上接受名师熏陶;同时提倡讨论式、相互质疑的教学模式,培养学生独立思考、敢于质疑的精神。他还鼓励学生们在学生社团、社会实践等“第二课堂”里接受锻炼,理论结合实际,学会做人、做事,学会合作交流。
杨福家曾被评价为“一位理想主义者”,在他的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特质,这就是毫无迟疑的信念和绝无虚妄的豪情”。
他的一生作为,知行合一,正是这段话的最好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