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子轩 何煦阳 姚佳莹
编辑/鲁伟
又有成人在线教育机构陷入经营困境。3月22日，“万门大学”的一些员工和用户突然发现，公司运营的App无法登陆，苹果商店无法搜到，收费用户的VIP群也全部解散。与此同时，万门大学的创始人童哲“失联”。
万门大学曾宣称小米创始人雷军也是其“终身VIP”学员，这家提供终身在线学习服务的教育机构自称为“中国第一所网络大学”。
4月1日，北京市教育委员会办公厅的一份文件证实，万门大学因能力不足、经营不善，目前资金链断裂无法继续运营，现只能为部分学员全额退费。
成人在线教育机构暴雷不断。财经E法于2022年4月13日检索黑猫投诉【投诉入口】平台集体投诉板块，热度前20的投讼项目中，6项反映了在线教育机构虚假宣传、退费难和暴雷问题。
但另一方面，成人在线教育的“蛋糕”似乎又足够大。艾瑞咨询发布的《2022年中国综合性终身教育平台大数据报告》显示，2021年中国综合性终身教育3000亿市场规模中，在线综合性终身教育占比40%，预计未来三年的年均复合增长率约为16%。
那么，成人在线教育市场是否还有前景？
机构频暴雷，学员维权难
“花一两万元就能买这么多课程，全家都能学习，我真的挺喜欢万门的理念，于是我就加盟了，希望推广万门。但是还没来得及推广，万门就暴雷了……”得知万门倒闭的消息，老学员王崇很震惊。
成立于2014年的万门大学，主营业务为网络知识付费。万门大学的创始人童哲是保送北京大学的“神童”，怀揣着“降低中国教育门槛”的梦想，童哲放弃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读博机会，回国创办万门大学。
“万门”是ONE-MAN的谐音，表示一个学生可以通过自身的力量广泛学习和创造，为自己打开千万扇门，千万条路。
在提供了两年免费课程后，万门大学于2016年开始收费。
王崇先后成为万门大学终身VIP、自由经纪人、VIP奖学金班学员。据王崇介绍，万门大学的商业模式并不复杂：终身VIP服务，需付费1万元-2万元。学员可在合同存续期间，永久观看万门大学现在及未来提供的线上课程；加盟自由经纪人，需付费2万元整。自由经纪人可在签约后三年内通过微信朋友圈、微博、知乎等渠道，传播和销售授权产品；VIP奖学金班学员需为万门原VIP学员，付费9999元后，VIP学员在不限时间内完成3600小时学习，即可全额退还此前缴纳的所有学费。
此外，万门大学还保留了一些免费课程，主要用于吸引客户。
林建通过朋友圈广告接触到万门大学，“万门大学有一些免费课，只要学员将万门广告转发到朋友圈，就可以添加销售员小万君获取免费课权益。”通过小万君的推销，林建了解到终身VIP项目，他觉得“一次付费可以免费看未来所有课程”很划算，考虑到终身VIP的价格一直在上涨，最终选择了购买。
进入万门大学VIP群后，林建认识了很多“高学历”的人。“这些高学历的人也开通了万门VIP努力学习，我深刻感觉到优秀的人比我更努力。”于是，林建又加入了万门大学的VIP奖学金班。
先后参与了万门三项主营活动的王崇一共花费了4.5万元，而报名了终身VIP和奖学金返现班的林建花了近3万元。万门大学暴雷之后，其网站上所有课程被下架，王崇和林建的学费都打了水漂。
VIP学员们自行组建了十几个维权群，并向各地派出所、法院寻求帮助。根据学员们反映，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有人得到退费。
在线教育机构暴雷，学员退费难，这样的“剧本”已不新鲜。2022年年初，主打成人学历提升教育业务的虎硕教育暴雷，上千学员自行组织维权，至今无果。黑猫投诉平台显示，截至2022年4月中旬，教育培训投诉数量占集体投诉总榜近半，大部分反映的都是机构暴雷和退费难问题。
一些法律人士认为，教育机构暴雷后，学员们想通过维权退回学费，很难成功。
北京云嘉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告诉财经E法：“学员维权有两条路径。第一，向公安机关报警立案，调查机构是否涉嫌刑事犯罪；第二，民事起诉或者仲裁。但一般情况下，刑事立案，学员很难掌握在线教育机构涉嫌犯罪的证据。至于民事起诉，由于机构已经破产，最好的情况也只是拿到一张胜诉判决书，无法拿回学费。”
北京安晴佳翔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宋佳也对在线教育机构暴雷相关事件表示无奈，她表示，为避免机构暴雷跑路、学费无法退回，学员需要仔细分辨在线教育的课程营销手段，谨慎对待高额付费的情况。
根据万门大学终身VIP学员服务合同，如果学员和万门大学合同履行时发生争议，且双方协商不成时，均应向北京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解决。
“个人仲裁的话，每个学员差不多要花1万多元，还需要专门前往北京，搭上很多人力和时间，非常不划算，所以很多学员就放弃了仲裁。”王崇告诉财经E法。
成人在线教育不是一门“好生意”？
据万门大学此前公开的数据，其终身VIP学员约3万名，以每位学员购买VIP服务花费1.5万元计算，仅靠出售终身VIP服务，便能让万门大学获得约4.5亿的营收。如此高的营收最终也暴雷，有观点认为，成人在线教育行业不再是一门好生意。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曾直言：“在线教育生意想做大，本身就是错的。”那个时候，“双减”政策还没有出台。如今，面对成人在线教育，熊丙奇仍持同样的观点。
熊丙奇向财经E法表示“政策鼓励成人职业教育培训，但它不可能成为在线教育的一个新赛道和风口。任何培训都会增加消费者的培训支出，因此一旦按照以前的学科类培训的经营模式去经营职业教育培训，最终还会带来对行业的从严监管。”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对成人在线教育也不抱乐观态度：“只有很少一部分在线教育机构适合转型成人教育。如果机构本身熟悉成人在线教育市场，拥有专业资源，懂得市场运营方式，可以考虑转型。如果没有这个前提条件，转型风险大、成本高，收益也不会太高。”
另外，互联网教育专家、素履咨询创始人郁苗认为，面对不同企业投资在线教育的情况，也要具体分析：“每一个企业投资在线教育，目的和盈利模式都是不一样的。比如字节跳动入局知识付费，由于字节跳动是国内流量最活跃的平台之一，此举可以使用户流量通过知识付费业务变现。再比如，知乎作为一个知识问答平台，入局在线教育，逻辑上也讲得通。
专家们的不看好，与成人在线教育市场离散度高、市场需求不明确有关。
熊丙奇向财经E法表示：“成人职业教育的特点和学科类培训的特点是完全不同的。一方面，学科类培训有一定的用户黏性，甚至可能被认为是中小学生的刚需，有比较大的市场需求。但成人职业教育主要目的是考证，没有这么强的黏性；另一方面，需要通过继续教育提升能力的成人，收入可能普遍较低，需求也很分散，为做好成人职业教育又增加了难度。”
郁苗也告诉财经E法：“表面上，成人在线教育是一个大市场。但如果再加细分，这个市场的每一个领域又千差万别，而且离散度很高。另外，由于缺乏刚需，成人在线教育的天花板比K12教育低很多。”
专家们认为，不少在线教育的经营出现问题，主要是机构重营销而轻教育的经营模式。
万门大学曾建立起一支庞大的销售团队。2020年后，万门大学曾在全国30多个城市，建立了超600家线下直营门店，员工人数达到了3000人。为了激励销售人员，万门大学此前采用的是用高额返利的销售模式，其销售代理模式分为省代理、市代理、经销店和个人代理四种。省市代理可以发展下级代理商，并抽取一半的代理费。若卖出一份优惠价为15980元的终身VIP，个人代理能赚7600元，而省级代理卖出则能赚到近11000元。
储朝晖向财经E法表示：“在线教育机构营销成本很高，但机构提供的教培服务专业含量不高，不具备长久发展的基础。机构应该有自己独特的知识产权内容，营销比重过高的成人教育经营模式，不会有好的发展。”
那么，在线教育机构如何实现健康稳定的经营模式？
熊丙奇向财经E法表示：“从事教育培训必须坚持做公益，而不是追求大体量、大规模，更不要指望运作上市。在线教育机构必须考虑到的是，如何提高培训质量、做好培训服务，这样才可能得到长期持续的发展。
储朝晖则认为：“教育不能仅仅依靠提供在线教培服务，而应把网络当成工具，融合其它各种场景，选择最有效的方式，线上、线下相结合，才能更好的发展。”
万门教育创始人童哲曾表示，“在互联网时代，每个人都可以广泛利用优质的网络资源，为自己打开千万扇学习之门。”现在看来，如何利用互联网“打开千万扇学习之门”还需不断摸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