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邓玲玮
炎炎夏日,教培行业还在经历寒冬。
此前受疫情和就业环境双重影响,教培行业线下业务停滞,有的甚至面临资金链断裂危机。为了活下来,不少教培机构纷纷把业务转移到线上。
形势严峻也迫使教师调整方向。2021年底,王恺所在的考研机构倒闭,大半年过去了,他还没拿到最后一节课的课时费。
为了寻找出路,王恺开始和线上考研机构谈合作。对他来说,线上讲课虽然没有那么好的互动性,“但至少不会像线下课,突然封控影响课程安排”。
教培机构也在尝试自救。有的机构负责人在与上海相邻的昆山花桥一所学校租下校舍,让学员们集中在此封闭上课。
据上海发布消息,8月7日零时起,全市疫情风险区“清零”,全市实施常态化防控措施。教培从业者仍然没有接到有关线下复课的进一步消息。
教师没课上,尝试录播课
这大半年,王恺非常焦灼。他是考研机构英语教师,现在没有课上,他时常想起线下和学生面对面的时候,怀念洋洋洒洒的板书,三个小时下来,甚至不觉得累。
王恺线下课时,会洋洋洒洒写满板书。本文图片均为 受访者 供图2022年3月,王恺有过两次线下授课。学生是做法务工作的职场白领,两年前就在他的辅导班上课,为了考试上岸,学生让王恺一对一线下辅导,只可惜才上了两次就遇上封控。由于跨区和疫情反复,至今也没再续上线下授课,课时一直搁置着。
王恺想去外地试试。6月份,他主动联系了两家外省机构询问有没有课上。第一个机构说“没有线下课,也没有招生”,第二个机构在排课,“但要在8月20号以后”。
去外地上课不容易。王恺担心,一来,如果外地疫情反复无法回沪,就不得不留宿异地;二来,两城往返中,上一次课隐性成本增大;再者,暑假课一般会提前安排,最晚6月中旬,机构就会把师资敲定好,当时王恺不能向机构保证第二天会不会被封控,机构也担心教师来不了耽误上课,“外省的机构不愿意找在上海的老师。”
王恺也会有一些为数不多的线上课,只可惜没有专业的设备和直播平台,加上学生线上自控能力差,效果大打折扣,课时量也几乎缩减为空。
为了维持生计,在朋友的推荐下,王恺开始尝试录播课。相比线下课,王恺觉得录播这种形式毫无互动性,上课的热情也降低不少。他很排斥,但当下没有别的选择,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录播一开始,王恺就对着大屏幕开讲,要求不能说错一个字,只要一出现结巴或卡顿,一页PPT内容都得重新录制。在上课没学生的情况下,王恺全靠自行脑补,他要设计提问,思考“讲到哪会有学生提问”,并在录播中给学生留出思考时间。但后期剪辑经常把“思考时间”剪去,认为教师是忘词而卡顿。王恺看完成片,“有一种无用功的感觉”。
录播课成品要求出十小时的课,王恺怕被后期删减,会在录完十小时后再多录制几个小时。对比以往线下课,录播课拿到的大纲和教材会有所不同,一般要将近提前一周备课,这样算下来,实际上十小时录播课,他的工作量却是十天。
没录几次,王恺就对录播感到乏味,工资发下来没直播高,他觉得花大力气没有高回报,授课积极性减退不少,“我的心态就是完成教学任务”。6月中旬,王恺回了东北老家,为维持生计,7月31日,他跟一家线上考研机构谈合作。
王恺说,他的同行们心理落差也很大,有的教师没课上,只能拿底薪,“有的机构老师底薪打六折、七折”,有的同行去讲专升本英语,有的连少儿英语也接。不过,他们都还没放弃,只是在等待可以线下上课的契机。
机构缩减成本,减少课时量、辞退教师
教师难,机构也难。
早在去年12月份,王恺所在的考研机构就停止招生,原本在吉林和上海两个分校运营上互相支援,但两地先后出现疫情,机构干脆及时止损。“这家公司资金断裂,已经没办法给老师发工资,公司一开课电费都交不起。”王恺说。
据王恺介绍,从去年8月到现在,他最后一节课时费都没拿到,停工状态下,机构不给教师发派工作,会发最低标准底薪,“等于让老师自动离职,规避劳动法,以达到裁员目的。”
即使有课,机构也会控制成本。“以往,50天的暑期考研集训营,教师们至少能上40天的课,暑期有些招生好的考研机构,还会招很多兼职老师,总会在暑假让老师有课上,合理分配保障老师收入。”王恺说,现在有的考研机构缩减了全职教师的排课,以往线下三名教师分别负责阅读、翻译、语法,现在机构为了控制成本,设想“能不能一个老师全讲”。
“英语阅读中一句话看得懂或者看不懂问题不大,能答题就行;但翻译得逐字逐句通读。从专业性的角度来讲,老师确实什么都能讲,但讲阅读和讲翻译的思路完全不一样。”王恺说,一套题的每个部分拆分开都需要不同的教师来单讲,术业有专攻,教师也能深入到每道题来备课。但现在有的机构为了盈利,不一定选讲课最好的教师,而是选性价比最高、在自媒体上曝光度高、自带流量,业内有名气光环的教师。有了“明星效应”,学生就会冲着“流量”教师报名。
罗浩考研机构以往的线下课 。线下不复课,罗浩心里直打鼓。罗浩在上海经营着一家考研机构,业务分配是一半线上一半线下,线上业务可以勉强维持公司运转,但线下一度几乎没有收入。
他时常焦虑,“线下招不到学生,业务基本就废了。”罗浩原本设想撑一两个月就过去了,但他已经撑了半年多。他说,如果这种情况持续时间太久,会采取一些措施,降低倒闭风险。
从成本角度考虑,缩减员工是他的选择项。3月到6月份,罗浩机构里一部分教师转到线上,转不掉就居家办公。罗浩跟员工商量,居家办公一周只上两天班,发一半工资。
6月以后,罗浩的考研机构几个同事主动离职,还有七八人被他开除了,“我只留了销售和服务人员,前端做市场和营销的人我全部裁掉了。线下有四拨人,只有老师跟教务人员没动。”
私下里,他会经常找员工聊天,员工直言:“很焦虑公司没有收入,即使拿到了钱也没有安全感。”没有收入就耗不起,罗浩觉得这是个无底洞。他开玩笑说,机构真的倒闭了就去送快递、送外卖,“肯定是要活着”。
有时候罗浩也想放弃。持续不复课一天、一个月、两个月…哪怕持续半年都可以,他最怕的就是“无期徒刑”。罗浩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机构活下来,“不撑到年底自己心也不甘”。
寻找出路
怎么活下来,机构开始找出路。
罗浩的机构里,学员想线下上课的呼声越来越高,如果再不安排线下课,他唯恐家长们退费,导致机构关门。
“他们上了几个月网课已经很崩溃了,知识是枯燥的,每天上网课没有氛围是学不下去的。”罗浩说,考研预计年底进行,学员必须在暑假加强学习,否则很可能来不及。
罗浩理解学员和家长的焦急,但他也有难处。罗浩说,经历了过年和寒假,线下业务有近半年基本没有收入,“我们3月8号就封了,现在还是开不了”。
何时能够恢复线下课程,没有人能给出准确时间。对于一些中小型考研机构来说,线下培训停滞,只能拼命寻找生机。罗浩也在想解决办法,包括疫情期间加课、暑假把所有学生送去与上海相邻的江苏昆山花桥镇培训。
他在花桥一所学校租下校舍,让100名左右学员封闭式上课。7月10日,学员开始到花桥上课,其中大部分是高校在校生。他们要上到8月底,也就是9月开学之前。封闭式学习期间,吃住费用学员自己承担。
“好在封闭式上课模式被学生和家长接受了,不然这一百多学生退费,我们得退好几百万……退了就倒闭了。”罗浩说。
一些教培工作室也开始和学生及家长一起度过难关。
85后刘佳齐在上海开了一家工作室,主要给出国留学群体上雅思课。从2014年开始,刘佳齐就开始打造线上授课,现在很多的资源也都是从那时开始积累的,这也让他疫情期间线上业务做得还不错。到了暑假,他的课满满当当,7月下旬,他一天有五节课,第一节雅思、第二节四六级、第三节雅思、第四节口语课……
刘佳齐的线上备课。不过,疫情之下,刘佳齐还是遇到了其他问题,比如学生交不起学费。
刘佳齐说,他一个学生家长的公司进货受影响,公司各大板块受到了冲击。学生想去马来西亚读研究生,上了半年雅思课,正打算报名上下一期的课,但家长资金周转不开,甚至交不上学费。
“马上就要考雅思了,那段时间很关键。”刘佳齐说,他打算先给学生上课,让学生先考试。给家长一些资金缓冲的时间,资金周转过来了再付。
同时,刘佳齐又帮学生规划了些便宜的课程,比如:录播课和小组课,总价便宜一些。对他来说,机构跟家长是共生共存的,“我们帮家长度过难关,家长也会帮助我们拓宽业务”。
刘佳齐说,自己的一个想法或改变,就可以保住一批留存的学员或资金。这个时候,他要从家长的角度来考虑,工作室所面对的困难,也是家长所面对,家长交不起学费,遇到了困难,工作室不能把人赶走。
疫情封控中,他依然要支付上海工作室的租金,租金不算高,更大的支出是教师工资。“我会把学生的收费如实发给教师,别的老板可能会收学生130元,给教师发85元,我是收130元,就发130元。”刘佳齐说。
(应采访者要求,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