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也”？
当赵艺（化名）将5000块钱转到“诚信保障对公账户”的时候，随即察觉到这是一场骗局，但为时已晚。秋高气爽恰逢佳节将近，本是一年中北京最是惬意放松的好光景，可我的朋好友赵艺却因为在“闲鱼APP上”被诈骗一事，被身边人嘲笑得抬不起头来，更恼人的是，就算报了警，5000块钱怕是也找不回来了。赵艺是如何上当的？我在了解事件原委之后，不免感叹就算如此简单的骗局，背后竟也藏着不少学问。这也让人联想到，此前那位被欺诈的创投机构老板，被卷入的不也是一个看似简单的圈套？仔细想想，哪一个欺诈游戏，依赖的不是对欲望的向往？骗局三件套：晕轮效应、自证控制、收窄注意节前的一天上午，本于寂静无声之氛围中疯狂赶稿，赵艺来电话让我陪她去趟派出所，没来得及细问，我便披了件衣服出了门。赵艺是我多年好友，名牌高校毕业，一位资深创投口的作者，能写大稿的那种，算得标准意义上的知识分子。懂养生、好健身，前阵子刚办了一张高级健身会所的会员卡，但卡还未开，服务未享，她便准备搬家，遂要求退卡，健身房答复——需按合同付25%的违约金。赵艺委屈，几次上门与健身房沟通，后者以经营困难、现金流差、合同在签订之日生效等各种理由拖延、拒绝，赵艺也同情疫情下的实体生意的确艰难，于是和健身房达成一致：若自己转出，便不收违约金和转卡费。这天上午赵艺将健身卡挂在闲鱼，低于原价出售，没过几分钟就有人点了“我想要”，随即，此人便从闲鱼打来语音电话，询问她健身卡情况：“我老婆刚生完孩子，想办张健身卡，就把你信息转给我了。”赵艺挺高兴，困扰自己好几天的问题这么快就要解决了？她问这人，“你家住在哪里”？骗子即刻说出健身房附近一高端小区名称。“晕轮效应”出现了，即在交往过程中，对方某个特别突出的特点、品质，能让人自动脑补出一个完美的形象——“一个住高端小区的暖男要给老婆买健身卡”，赵艺心中的第一道防线被攻破了。但这张的健身卡毕竟价格不菲，对方又继续要求发送健身房的照片，询问健身卡的诸多细节，比如有效期还多久、是否有私教课等，鉴于晕轮效应，朋友这时反而陷入了“自证陷阱”，这也是多数诈骗剧本中一个重要的心理学原理，“自证心理控制”。一通交流下来，那人终于“放心了”，告诉她，“那我拍了，之后我会跟我老婆一起过来看看，并办理转卡手续。”赵艺觉得幸运之星突然降临，更开心了。而且在闲聊的过程中赵艺得知，那人目前在创业，主营农产品跨境电商，而赵艺刚好也从事相关工作，于是抱着以后没准有业务来往的想法，提出加微信，那人表示微信都是工作信息，最后变成了加QQ。两人从闲鱼转到QQ语音电话，那人告诉她“拍了，但显示无法付款”，赵艺被骗的第二个重要前提条件出现了，她从未在闲鱼上卖过东西，再加上出售的迫切心情，她查阅了闲鱼上几乎所有窗口，依然不知如何处理。赵艺有点着急，这时那人发来一张截图，上面显示了闲鱼官方给的反馈，“卖家需扫下方二维码，与官方客服沟通。”我感到惊讶，赵艺平时因为工作关系，跟阿里、腾讯的员工多有接触，居然没意识到闲鱼是阿里旗下，跟腾讯的微信是两个系统？赵艺当时也有察觉，但这个骗术之所以能成立，原因就是在于，不管在闲鱼还是QQ，对方一直没断了在语音电话，即“注意收窄”，而且交流内容已经从健身卡、工作，扩展到吐槽二人在附近居住的诸多琐事，乃至现在大环境不好创业不易赚不到钱云云。那人甚至还苦口婆心地劝赵艺，女孩子不要那么拼……就离谱。所以赵艺刚燃起一丝怀疑的念头，就被滔滔不绝的家常晃点过去，有了以上的信任基础，接下来的剧情顺理成章。对方发来一张截图，“由于商家尚未授权《诚信保障》，系统为了您资金安全，暂且冻结您订单资金，以及限制您支付宝，双方无法查询到订单，请您及时联系商家使用《微信扫一扫》，扫描下方二维码联系客服，解冻此笔订单资金！”赵艺扫了那人给的二维码，来到微信页面的“闲鱼官方客服页面”，和“客服”开始对话。“客服”表示，赵艺作为卖家，没有开通消费者保障服务，导致买家下单被系统拦截，为了买家资金安全，系统暂时冻结买家资金处理，她要先办理“消费者保障”服务，就可以拿到这笔交易款。如何办理这个“消费者保障服务”呢？“客服”让赵艺提交卡内余额大于5000元的证据，说“去后台申请对公账户，将5000元打至对公账户，系统在3分钟之内返还。”当然第一个人也没断了联系，还提醒她要“问清楚具体步骤，别忘了截图保存留证据”，因此赵艺也将截图转发给那人，很信任地咨询他是否靠谱，那人则反复提及多年闲鱼网购、网卖经验，在此基础上，这一步他也经历过，稀松平常。接着，骗子客服让赵艺复制系统“官方卡号”到手机银行，转账5000元，反复提及只有10分钟限制，请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转账，超过时间请勿提交。线上保持通话，收窄注意；规定时间内提交，进一步收窄注意，让赵艺无瑕思考。直到开头所述，赵艺的5000元刚转出去，“客服”便蹬鼻子上脸，要求她再转10000元，继续办理“假一赔三”，赵艺终于察觉到这是一场骗局，但为时已晚。受骗其实与“高知”无关赵艺被骗的这类案例其实网上早有，只是她却在骗子们一顿猛攻之下，连搜索一下“闲鱼被骗案例”的空闲都没有。也是，还是她因为要搬家，太想快点把健身卡卖出了，又没用过闲鱼，完全被骗子带着情绪走了一路。前段时间，一位知名投资人也被微信钓鱼，骗子的手法同样不高明，稍加求证即可戳穿，但该投资人不照样轻易上了钩？其实仔细想想，哪一个欺诈游戏，依赖的不是对欲望的向往？骗局，需要的是人们对奇迹的渴望，挖掘人心中对非同凡响、更具意义的向往。只要这种渴望在，对那种高于现有处境、甚或超越平凡人生的追求在，骗局将一直存在，畅行无阻。再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是，经济发展状况和诈骗犯罪率成反比，我们在熟悉世界将要发生转变时产生的不安。那个时候，我们可能会小心地抓住过去不放，也会对意料之外的新生事物保持开放，这些都是骗子们喜欢利用的。赵艺自己说不清楚的情绪和欲望，被骗子用大数据量化成一个个细分的节点，有些电信诈骗的脚本甚至细节，针对事主的不同反应作出上百种反馈。比如骗子看出赵艺对他工作感兴趣，不就随即切到宏观环境上去博取共情？这里面门道挺深，但最核心的东西很难改变，也就是如何骗取受害者的信任，赵艺情绪低落的原因不在于没了5000块钱，而是以往都是“别人家孩子”的她，竟然被这么一个简单骗局给盘了，她感觉智商受到了极大侮辱。而实际上，受骗与经济能力、受教育程度甚至性格都没有很直接的关系。美国商业促进会的代表曾接受过一项调查，他们认为容易上当、对他人信任、耽于幻想与贪婪，被认为是受骗者有别于其他人的几项特质，此外受害者还被认为不太聪明、受教育程度地、贫穷、容易冲动、知识水平与逻辑思维能力较低。但研究结果显示，这只是他们的臆想，一个顶级骗术高手可以把这些都推翻，真正起作用的因素是环境——关键不在于你是什么样的人，而是你的生活处于一个什么样的阶段，如果正巧感到孤独、无助，正经历巨变，那就相对容易受骗。这时候如果恰巧碰到携着一个完美故事的骗子，很难不产生好感，也即是赵艺不幸的开端。有心理学家说，会让我们犯错的是压力，包括时间压力、感情压力与情境压力，此时逻辑思维削弱或者根本不在场；休谟甚至说理性是激情的奴隶，意思是一切看似理性决策的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感性因素。希望这个故事能给赵艺些许安慰吧。（文/李彤炜，来源/投中网）
